第5章 我叫你一声公子闻人你敢答应吗?
黄河门不可能真让混乱发生,所以选在石亭拿出《服饵治作经》。
石亭距离众人所在地势高出五丈有余,除非有把握一跃而上,否则刚有动作便会被制服。而轻功过人者一旦跃上石亭,便会被有‘黄河少剑’之称的柳千玟剑指眉心,在百人见证下认领这个强取豪夺的不要脸罪名。
开玩笑,黄河门少东家,岂会是无能之辈。
按理说书也亮相了,黄河门的喊话闻人衍也收到了,这次的短暂相聚也差不多该散了。
可柳月梧一个箭步冲上石亭,这么多人看着,柳千玟也不好阻拦,只能负手紧张地看着她,祈祷她别莽撞地说出些气话。
这丫头没少抱怨公子闻人见死不救来着。
柳月梧小脸绷得紧紧的,对人群道:“公子闻人。”
“我知道你现在不便出现,但你一定就在人群当中。既然已经看到书真在我们手上,我想请求你,救救我爹。我不是拿你们汤谷的东西威胁你,我是真的请求你……”
柳月梧话到此处声泪俱下几度哽咽,她接着道:“黄河门从来与人为善,我爹半生救助穷苦百姓无数,从没想过换来有朝一日卧病在床无人能治。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我们不会千方百计地叨扰你……”
柳千玟知道,她不想错过或许正与公子闻人面对面的机会,但底下听她掏心掏肺的,并不全是心怀善意者,于是他上前缓缓拉住妹妹臂膀,将她自石亭带下。
底下人安静良久,都多少有些触动,谁还没颗侠义心肠了。更有甚者明明扮成了公子闻人,嘴上却在埋怨这个公子闻人真不是东西。
身边的人逐渐散去。
灵犀有些怔怔出神,不为别的,她想到了为沙地健远赴齐州的自己。听柳月梧的意思,柳掌门身体已异常虚弱了,病到这种程度他都能袖手旁观,主教那样能坐能站的,岂不更悬?
听到身旁那人悄然离去,灵犀转身跟上,自然得像个影子。
闻人衍随即合扇站定。
她站住得倒快,没撞上,但也就差一点,闻人衍并未转回身去,而是继续抬腿离开,就当身后没她这个人。
下山路上灵犀始终默不作声,在过一条还算有些湍急的溪流时,闻人衍上岸转回身来,伸手就想拉她一把。
灵犀站在湿滑的石头上,困惑抬眼看他,不知他意欲何为。闻人衍不甚在意,收回手往边上一闪,给她让出条道来。
灵犀跳上岸,注意到他鞋履滴水不沾,而自己淌个水连脚指都湿透了。这说明方才他想要抢夺《服饵治作经》,其实不过是飞身一跃的事。
这让她感到费解,没头没尾地问:“你既不想取那本书,也不愿意出手相助,那你来齐州干什么?”
闻人衍顺她目光看向自己脚面,暗叹她观察仔细。再看她的脚,湿了足尖,可见动作迅捷有余,却还不够轻盈。简单来说,她有当街抢劫不怕被人追上的本事,却没有夜闯闺阁窃香偷玉的能耐。
不过也不一定,万事无绝对,说不定她还没拿出看家本领。
闻人衍扇骨搔首,有了主意,“谁告诉你我不想要这本书了?我到齐州的目的就是为了汤谷的《服饵治作经》。”
灵犀见四下无人,低声质问他:“所以你一直不肯出现的原因,是你想要这部书,却不想救治柳掌门?”
闻人衍不承认也不否认,反问:“我想要书,那也要黄河门手上的书是真的才行,你相信那是真的?”
他往山下走去,灵犀快步跟上,心说虽然离成功还很远,但也只差说服他了,当然,这才是最难的部分。
她边看路便说:“事关柳掌门生死,我觉得他们不会造假骗你。”
骗我?都这么有针对性了?闻人衍笑笑,“你家里人难道没教过你,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别人说什么都不可相信吗?”
灵犀不假思索,“我家里人不会骗我。”
“世上就没有不骗人的人。”
“我不骗人。”
“哦?是嘛,林东姑娘。”
噎得灵犀是哑口无言,也怪这名字起得仓促,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她生掰:“名字不过是个代号,我可以叫林东,也可以叫其他任何一个名字,只要我答应了,那代号就可以是我。”
闻人衍饶有兴致看向她,“你说的不无道理,不如我来找个比林东更适合你的代号,然后以那个代号称呼你。”
灵犀看向他,皱起的眉毛似骆驼峰,警惕又灵动。
闻人衍忍俊不禁,更觉得她神似,“小狐狸。这个代号如何?”
灵犀失语,她以为最次也会是个人名,结果居然能跑到飞禽走兽的门类。
她不能应,应了就承认他叫得是自己。
既然如此……
灵犀眉毛一扬,“我叫你一声公子闻人你敢答应吗?”
嚯,闻人衍没料到她看着冷冷清清,怼起人来反应这么快,旋即笑说:“我今晚要到黄河门去一探经书的真假,不知林姑娘能否替我传话给小狐狸,问她愿不愿意赏脸同去?”
灵犀面对邀请如同喜从天降,顾不上那许多,几步追赶上迈步向前的闻人衍,“你不打算甩开我了?”
在小狐狸亮出真正锋利的爪牙以前,闻人衍还是很乐意一块儿玩的,他耸了下肩代替答案。
灵犀赶紧答应:“我跟你去!”
是夜,黄河门。
月朗星稀,薄雪飘零。
灵犀跟随闻人衍自小路上了黄河门后山,一路悄无声息来到某处楼阁的第二层,此处是黄河门用于藏书的地方。
灵犀掸掸肩头雪片,心道,他不至于将这里当成《服饵治作经》的所在吧?经书就藏在书库里,未免也太醒目了。
闻人衍在书架前拉下面罩,开始东查西看,月光透过他们翻进来的窗子,将他侧颜勾出一圈柔光,前景是他的脸,中景是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远景则是若隐若现的山林。
灵犀并不花时间欣赏风花雪月的男色,只是垂手站着,也没拉下自己的面罩。
她问:“你来过许多次吧?轻车熟路的。”
闻人衍头也不抬,随口答:“是啊。黄河门很会藏,不多来几次还真找不到。”话毕,他合上手中书籍,抛给灵犀,灵犀堪堪接住,塞回身后书架上。
闻人衍来到齐州这些天,除了游览名胜喝酒作乐,有关《服饵治作经》的正事他也没少干。当中就包括多次夜访黄河门,这次再来,已经锁定目标。他行至一面白墙跟前,伸手轻叩两下,将耳朵贴了上去。
灵犀恍然,原来这面墙后还有一片天地,便也将耳朵贴了上去。
俩人四目相对面对面,借月光注视彼此。
闻人衍素来被说长了双含情目,一般像他这样颇有些自恋的人,在与人对视时绝不会怯场。然而,他却被灵犀看得先别开眼去,不为别的,单纯因为被她看得怪不舒服。
她眼睛可以一望到底,直达目的。这还不是目的性强弱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将其加以包装,亮晶晶的眼睛眨巴着就像看猎物。总之,一个托你办事的人直接把拜托二字写在脸上,那么此人就算长了天仙脸孔,看多了也头疼。
闻人衍思绪回归,道:“如果我没猜错,经书就藏在这墙的后边。”
灵犀一心扑在帮他办事上,随即问:“那你知道打开这面墙的机关在哪吗?”
“机关或许是这里的某本书,也或许是某个摆件,只能花时间一件件试过去。”
灵犀了然,“你叫我来就是帮你试机关。”
闻人衍翻弄起书架,笑说:“有劳。”
灵犀有求于他,自然不能放过献殷勤的机会,她大致熟悉了陈设,很快投入搜索。
闻人衍赵归找,时不时抬头看看灵犀在做什么,只见她搬起花瓶,又小心翼翼端着比她胳膊还长的瓷瓶,往里张望。找得还挺细致,像在雪地里觅食的狐狸,殊不知身后留下了一串被猎人跟踪的足印。
一个人蹑手蹑脚的时候,最容易走漏足下功夫。那日窥探到她内力深厚,可出手却只是快准狠的硬招,让人看不穿她武学出处。现在她为了做贼,就不得不亮出些真本事了。
闻人衍观察下来,确定了她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蹑足潜踪全靠一口气提着。这就邪门了,难道说她的内功底子使她几乎无所不能,却又博而不精……
“我好像找到了。”灵犀道。
闻人衍手上一滞,将书本码回原位,“这么快?”
他走过去,见灵犀手握一只金麒麟摆件,麒麟却赖在桌上,不让人拿起来,底座上似乎连接着一些机关。闻人衍朝她点头,灵犀随即将其拧动,那不肯离开桌面的麒麟听话地原地转了一圈。
‘隆隆’一声闷响,二人看向不远处的墙面,墙上书柜缓缓向后撤了半臂的距离,看来那后面有个轨道。
闻人衍惊喜,“你怎么注意到它的?”
灵犀搓搓那麒麟脑袋,“这儿放了一对摆件,但是这只盘得更亮,我猜总不会是它主人对其中一只更加偏爱,那便只剩一个可能。”
闻人衍赞赏点头:“看来你在搜索目标这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他话里有弦外之音,不过灵犀早就摸清他的脾性,自己要是顺着他话茬,说他承认了自己没将他认错,那他一定立马矢口否认。
因此灵犀脸上没什么被夸奖的喜悦,只是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把守。”
“一起啊。”闻人衍一手拉上面罩,一手极其自然地扣住她手腕,朝墙后走去,“难道你不好奇这后面是什么?说不定是世外桃源,我就此乐不思蜀不想离开,你刚好进来陪我做个伴。”
这话说得。
灵犀下意识想甩开,更想抽出匕首抵他下巴颏,默念两遍‘有求于人’后又咬咬牙克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