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温柔小闻在线劝解
黄河门向来以大气驰名,金沙派这样只会在背后中伤的蔫种自然不足为惧,请柬早早派人驱车送上。
因此在金沙派的布局当中,他们只需将善容藏匿上山,再让他以回纥脸孔击溃柳千玟这崽子,让黄河门颜面扫地,一举拿下!
妙啊!到时这笔账只会算在魔教头上,跟他们金沙派论不上干系。
灵犀也是料到这点,才先斩后奏擅自上黄河门要来请柬,毕竟事关重大,沙地健不会不同意。
红日三竿,雪也停了。
山脚各路车马已蜿蜒盘踞,陆续上山来贺。
灵犀所在堂屋的前院地势独具,远看她脚下是一块断壁,垂直向下,正好俯瞰黄河门山脚动向。
从这距离看去,人小得像往白纸上撒一把芝麻,但于她而言,芝麻也分扁的圆的尖的团的,哪个队伍是金沙派,队伍中又有哪些古怪都可以眯着眼辨认一二。
她吸吸鼻子,只是今日天气好冷,下过雪又在山上,主教身体尚未痊愈……
脸侧阵阵微风吹得她发丝直往脸上糊,她冷眼看向左手边与她一同眺望远处的闻人衍。
怎么会有人大雪天打扇?内火旺就喝凉茶啊。
“能不能不扇了?”
“你一个习武之人怎么还畏寒?”闻人衍收了扇子打个哈欠,“快三个时辰了。”
“恩。”
“金沙派不会是想在柳千玟继任的最后关头大喊一声‘我不服’,然后声势浩荡出来叫板吧?”
这才不是金沙派的作风。
灵犀看着山下,淡淡道:“没必要,你也说过,他们不想把事情办在明面上,明明只要把善容混进来就没了后顾之忧,干什么弄得那么麻烦,到时只要善容…”她越说越慢,转脸看他,“金沙派该不会…是想让善容先将黄河门击溃,再站出来当大英雄把善容打趴…然后暗度陈仓将人押走,结钱了事……”
要真是如此,那金沙派可狗得很啊!
闻人衍‘喔’得一声挑眉看她,“不简单啊小狐狸,这么脏的手段都能让你预判。”
山脚。
金沙派那獐头鼠目的少主拢拢衣领,打个哆嗦,翻身下马隐入队伍,对身旁包裹严实,只露一双眼睛的弟子交头接耳。
“长老,咱们的安排您会照做吧?”
那裹得像是怕被冻掉耳朵的弟子果真是善容,他眼神轻蔑,抬手缓缓比了个数。
“五百两。”
獐头少主傻了,压着声音咆哮,“长老?!您怎么还坐地起价?五百两???这可比我们先前谈好的高了一百五十两!”
“我是说,再加五百两。”
边上‘嗝喽’一声,差点厥过去。
“长老啊,生意不是这么谈的。”
善容道:“三百五十两买黄河门颜面扫地,五百两买我败给你们这些腌臜匪类。”他冷笑一声,“你们又不是拿不出这些钱,大不了我现在下山,你们想再找机会,可以等柳千玟继位给他儿子,到时候你们再请我,说不定我还能给个优惠。”
獐头少主牙都咬碎,“好。八百五十两,但我要姓柳的死得齐齐整整,少一具尸身,就别怪我这腌臜匪类翻脸不认!”
黄河门在山腰设立一处关口,用于驱散乱凑热闹的闲杂人等,也用于查验请柬清点礼单。
出示请柬后,金沙派昂首挺胸大摇大摆接着上山。
黄河门在疏散人流这方面做得不错,开设多条小道,分别将上山后的车队人马引向不同道路,但都通往山顶。
虽然小路通畅,但不可能只有一队人马通行,但听身后喧闹,居然是一队载歌载舞的胡商。
胡商的队伍拉三架马车,打头一架设轿厢载人,末尾两架拉一人多高的货。装货的都是漆面光亮的樟木箱,冬日阳光照在雪地格外刺目,再反射到那樟木箱上,险些晃瞎前边金沙派的眼。
走在车队最前面的四个胡人胳膊孔武有力,抡膀子边走边跳,歌声热闹有穿云破雾的气势。
特别是领头那个大冬天露着结实小臂的回纥少年,唱得最卖力气。
也最找不着调。
金沙派的獐头少主自觉进展顺利,听得这歌声便嗤笑问善容:“长老,这帮胡商也是回纥人吧?你听得懂他们在唱什么?”
转头却见善容停下脚步,面向那帮胡商,眼神难辨。
“长老?长老?”獐头少主不得回应,抬手号令队伍停下,也皱眉望向身后歌舞豪迈的胡族商队。
气氛倏地诡异起来,那帮回纥人视若无睹地向前行进,眼看要与停下的金沙派人马相撞,那獐头少主气得险些拔剑,却被善容一把按下。
善容往人堆里退了退,沉声道:“避让。”
獐头少主心怀疑虑,但见善容周遭气息凝重,也不敢不听,随即下令往路边靠去。
回纥商队缓缓行至眼前,歌声震耳,舞步更是让遍地积雪飞溅。
“嘿,我这暴起脾气!”獐头少主抹去脸上雪水,又要发作。
善容震怒抓他肩膀,疼得那獐头少主登时软脚要跪,“哎——,长老长老。”
善容紧盯商队中第一架马车,胸中鼓声雷雷,这里头坐着的…难道是…不,不会,不可能,绝无可能!
輿中那人仿佛听见他心头打鼓,探手缓缓掀起轿帘一角……
輿中人高鼻薄唇乌发白袍,曾几度出现在叛教后的善容梦魇之中,谁知噩梦照进现实,他真的来了。
沙地健垂眸浅笑与之短暂对视,善容心脏霎时一紧,丢下獐头少主转身要逃。
獐头少主急追几步,探手想留人,却听善容道:“小子,我劝你马上下山,你们办事不力走漏消息,现在已经是俎上之肉还无所察觉,跟你们共事算我倒霉,钱我不要,但我现在就要走!”
“哎!嘿?不是…这!”不等獐头少主再说什么,山路另一方向走来黄河门几十弟子,他慌神不知该如何应对,一转头哪还有善容身影。
“娘的!胡狗不可信!”獐头少主总结完毕,赶紧换上一副喜气嘴脸,朝远处黄河门弟子拱手贺喜,假装无事发生。
胡商的队伍与黄河门弟子交汇,隐入山道,歌声愈行愈远。
灵犀跟在黄河门弟子之中,与擦肩而过正手舞足蹈的达投崇相视片刻,十来年情同手足的默契当场达成一致。
机会难得,抓,善,容。
到底是年轻气盛,只消一个对视就有了计划外的安排。
闻人衍感觉边上人一空,灵犀‘咻’得就跟她那回纥小兄弟朝林子里去了,他第一反应是看向车架,沙地健果然眉头紧锁掀帘而出,却谁都没喊住。
另一边,灵犀达投崇深知单打独斗不是善容对手,走得很近,倒也不算有勇无谋。
灵犀:“机灵点,别拖累我。”
达投崇:“你才是,走路都不利索,对付他我一个人就够了。”
“少说大话。”
二人找准方向,循雪地足迹一路下山,果然将善容在山脚喝住。
“喂!老贼!”
善容先是一惊,而后蹙眉眺望高处雪地,发现不过是两个毛头小子,宰了再跑都不耽误工夫。
“怎么是你们两个来送死?”
达投崇还在想词回怼,身旁灵犀先他一步,豁然拔出匕首飞身而去。废什么话,抓住了再说!
雪地疏松,她疾跑而去直指善容命门,善容不可能站着挨打,闪身躲去又被达投崇的腰刀拦路。
三人缠斗一气,兵器相交响彻山林。
若论硬功夫,善容自然不比年轻力壮的二人敏捷自如,但论内功,不过是一掌一个小朋友,根本不带含糊。
终于,灵犀达投崇胸口各挨一掌。达投崇闷哼一声平地栽倒,灵犀身量轻索性飞出去直直撞上树干,滑坐在地。
满树积雪洋洋洒洒将她盖了个七七八八,她喉口腥甜,这一下挨得比那日坠崖还折磨,不单是肉体疼痛,自身内力更是动荡翻涌。
“小丫头,出手够狠。”善容眸中阴沉摸上脖颈红痕,那是灵犀豁出命才破开的口子。
“就先解决你吧。”善容在雪地缓缓靠近,“你叫什么名字?我记得沙地健身边养大了个叫灵犀的丫头,是你吧?”
灵犀:“你也配直呼主教名讳!”
“老贼..不许动她…”达投崇两臂一伸,将善容左腿拖住,善容抬腿就是一脚,将他踢得翻面,仰脸吐出口血,呛出满嘴猩红色泡泡。
远处传来脚步,三人或站或躺齐齐看去。
闻人衍拿扇子指着这边,连‘哎’三声,痛心疾首地指责:“一把年纪怎么欺负小孩啊?”
善容眯起眼后退半步,不为别的,就为闻人衍边上站着沙地健。
这局面令善容不禁思索,他为什么现在才追来,为什么要让两个喽啰先下山,难道是另有什么精妙的布局?
难道说……
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山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躲不掉了?!
“主教。”善容将手交叠前胸行了一礼,“想不到会在这里与您见面。”
眼见沙地健朝善容走去,灵犀想要挣扎起身,却发觉左脚使不上劲, 她不能在善容面前表露出对主教的担心,于是疯狂朝闻人衍使眼色,期盼他做回好人好事,千万阻止沙地健和善容交手。
闻人衍看着她脚踝直皱眉,好家伙,这是在原本的骨折基础上,又给打了个对折。
沙地健捕捉到灵犀暗示闻人衍出手相助的表情,他目光微黯,转向善容。
“人们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就是因为想不到才异常惊喜,就像我想不到你会背叛牟尼。”
善容眼睑一抽,“主教,朝廷查抄永新寺,我保全自身即是保全沧州牟尼,何谈叛教呢?”
“还有这种说法。”沙地健看向地上灵犀和达投崇,“那你伤我手下的人,又有何种说法?”
“分明是这两小辈伤我在先。”
沙地健望向他脖颈破口,“你是说,擦破的这点皮?”
“主教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偏袒,伤人性命就在这毫厘之间,她要是再快上那么丁点——”
“我只看结果。”
善容警惕道:“主教的意思是?”
沙地健眼神温和,有一片雪落在他乌黑发间,“论辈分你是我师叔,我不该做得太绝,可你为自保抛下沧州教徒,又以牟尼教名义与金沙派策划骚乱,应当严惩。”
善容听完这话心知不该恋战,该想点实用的办法保命。他随即盯住树下灵犀,那方位正好在沙地健斜后方,若是迅速出手将她挟持,说不定有路可走!
念头刚一闪过,善容当机立断探手朝灵犀面门锁去,那架势是要抓着她脑袋将她从地上提起。
灵犀只见他狰狞五指猛然朝自己飞来,漫山嘈杂都归于寂静。
耳听訇然巨响,震颤心灵,目光所及之处,树顶积雪齐刷刷摇晃在地。
她眼中面目可憎的善容陡然变了脸色,伫立原地,他双睑抖动,颓然跪地深陷雪中,口中鲜血汩汩直溢。
发生了什么?
灵犀僵直脖子向边上看去,却见到沙地健身形一晃,再支持不住。
灵犀猛抽一口寒气,脑袋都麻了。沙地健在明知不该动用内力的情况下,使出全力两败俱伤阻止了善容……而起因是她意气用事追下山来……
目睹一切的闻人衍眉头微蹙,小跑两步将沙地健搀扶住,他并不明白沙地健出手的用意。就刚刚的站位来说,他就在灵犀左前方不远,比沙地健更有利,只要善容再靠近半臂距离,他自有办法将灵犀救下。
沙地健不会不知道。
却还是全力打出这横贯山野的一掌。
当然,这是牟尼教的家务事,沙地健或许以为他不打算插手……
嘶——不想了,救人要紧。
闻人衍将沙地健的胳膊架上肩膀,路过灵犀时,不忘对一脸颓丧的她说:“放心,一定先救你家阿郎,躺着吧,马上有人下来抬你。”
“多…谢。等等…”灵犀顿了顿,“抱歉,又要你出手相助……”
以为要被他贬损几句,谁知他朗然道:“不客气。”
闻人衍认真对雪地里刚挨完揍的灵犀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人不冲动枉少年。”他微微一笑,“别自责呀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