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做任何事都有我的安排
“善容长老,您看,咱们什么时候…”
獐头鼠目的金沙派少主对着空气剌了一刀,暗示动手。
屋里开着小会,桌上点了支檀香,气味古朴沉静,轻烟缭绕,抚不平除善容以外,其他人按耐不住就要从毛孔钻出的焦躁。
“急什么?”善容平缓道:“是你们说黄河门手里有《服饵治作经》我才答应与你们合作,现在到了齐州却告诉我经书是假的,黄河门什么也没有,还要催我尽快动手。”
那獐头少主点头哈腰,“长老,冤有头债有主,这是黄河门放出来的假消息,您杀了那对姓柳的兔崽子不就解恨了?”他狗腿一笑,“况且,赏金咱们还是不会少您的呀。”
善容冷笑了声,耷拉的眼皮一掀,眼神如刀锋锐利,直指与他说话那人,“那么依你看,该何时动手?”
那人一抖,凑上前道:“柳千玟那崽子……”
他在善容耳边越说越轻,善容的表情也愈发意味深长。
灵犀本想让闻人衍先行回到客舍,带回自己前往黄河门的消息,闻人衍却说怕她一瘸一拐掉进山坳,非要同行。
理由更气人,他居然说她有滚下山的案底,不值得信任。
一路虫鸣鸟叫的上了山,灵犀掏出从柳月梧那得来的腰牌,在黄河门一路畅行无阻,还没进到正堂,就被得到消息小跑而来的柳月梧抱了个满怀。
“林姑娘!”她抱着灵犀,险些热泪盈眶,灵犀从头皮僵到脚底,求助看向闻人衍。
他双手环胸,不服气道:“三姑娘怎么只抱她不抱我?”
柳月梧撒开灵犀,滴溜溜看着他,“我可以吗?”
闻人衍春风得意的表情霎时凝固,很快干笑两声,差点忘了这是个缺心眼儿的。
“当然了。”他看向站立一旁的柳千玟,“如果你哥哥不介意的话。”边说边挤眉弄眼,疯狂暗示当哥的按着点妹子。
柳千玟果然无奈道:“月梧,你这像什么样子,快站过来,别对林姑娘动手动脚。”他朝二人抱拳施礼,胳膊一伸,领人随他前往正堂,坐下相谈。
“二位恩公——”
灵犀落座随即道:“少掌门别再这样叫我,是闻人衍帮了你们,我什么也没做。”
柳千玟听出她话里态度坚决,便改口‘林姑娘’。灵犀仍有些头疼,她上山是为了金沙派和善容的事,如果她要对柳家兄妹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就很难继续维持‘林东’的假身份。
算了,能瞒多久瞒多久,想解释清楚一件隐瞒已久的事,比把人蒙在鼓里困难得多。
柳月梧在侍从手中接过茶盘,端在桌上,眼睛在灵犀和闻人衍之间来回来地瞟,她好奇问:“林姑娘,公子闻人,你们是碰见我哥派下山去的人手了吗?”
灵犀闻人对视一眼,什么意思?
柳月梧眨眨眼,“没有吗?我哥派人下山找你们来着,想着要是还在齐州,就给你们递一封请柬,来参加他下月的继任大典。”
二人接过茶水,异口同声,“继任大典?”
“差点忘了说。”柳月梧笑着落座,“我爹现在虽然说不上身体硬朗,但能吃能睡,每天都找事做,哪怕只能在床上坐着,许多大小事务他都还是要过问。他想尽快为我哥举办继任大典,亲眼看他接任掌门之位,最好啊,还要把我马上嫁出去,生怕我哥继任之后娶了大嫂,嫌我累赘了似的。”
“月梧。”柳千玟尴尬笑笑:“让二位见笑了。”
柳月梧噘个嘴,“说说而已嘛,公子闻人和林姑娘才不会取笑我。”
门外进来个弟子,行礼后道:“少掌门,三姑娘,掌门备了薄酒一杯聊表心意,想请公子闻人到后山一叙。”
柳家兄妹双双看向闻人衍,他摇扇笑道:“柳掌门真是热情,承蒙谬爱,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弯腰小声对灵犀说:“你们教出叛徒的事我不掺和,一个时辰后再来找你。”
“请便。”灵犀看向柳千玟,大致说明来意,这次是她特意上山,和闻人衍半毛钱关系没有。
“那太好啦!”柳月梧蹦跶起身,“我不在这打扰你们谈事,我也去后山喝酒!”
闻人衍与她一拍即合,“好啊三姑娘!你知不知道你爹给我准备了什么酒?”
“放心。”柳月梧抬手拍拍他肩头,“一定不会差的!”
这俩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地走了,正堂只剩下灵犀与柳千玟。因刚才的小插曲,大家都站起身来,现在屋里就剩两人,柳千玟大大方方再度请灵犀落座。
“敢问林姑娘为何事上山?”
灵犀思忖后道:“少掌门,你即将继任的事,在齐州知道的人多吗?”
柳千玟没料到她这么问,见她神色凝重,回答道:“这个…请柬几乎都派出去了。林姑娘怎会有此一问?”
请柬几乎都被派发,一传十十传百,想必消息已经散布开了,金沙派不会不知道。
灵犀如实道:“我和闻人衍在山下历城县见到了金沙派的人,他们行踪鬼祟,看起来别有目的。我猜测,金沙派极有可能会在继任大典那几天上山搅局。”
柳千玟脸上担忧一闪而过,很快又放下心来,“谢谢你林姑娘,这已不是金沙派第一次上门滋事,这两年以金沙派带头的帮会一直有所行动,但他们要是能成功的话,何必等到现在。”
“这次不一样。”灵犀颇为认真道:“他们一行中有个回纥人,我认出他曾是牟尼教在沧州的大法师,法名善容。”
柳千玟果然沉下脸来,“你是说魔教的人?”
听他说出魔教二字,灵犀眉尾一跳,心说现在就是她这个大魔头养大的小魔头在设法帮他。
她淡淡道:“少掌门,牟尼教武艺高绝,此人恐怕不好对付。”
柳千玟陷入沉思,过了会儿道:“如果真是这样,确实非常棘手,继任大典关系重大,不能有任何差池,何况这也算是我父亲他的…最后一个愿望。”
一个看得到死期的病人,临了就那么一桩事情想要实现,却还有人来搅局想他全家陪葬,属实猖狂得过分。
灵犀看向柳千玟,“少掌门,我有办法让这事不费吹灰之力便在暗中得到解决,但需要你的配合。”
柳千玟惊讶看她,眼前女郎眼神澄净,神情老练,只是微微收起下巴点了点头,就莫名就博得了他的信任。听她的不会错,他已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对了。”
灵犀喝口茶突然问:“那个下毒的假闻人,有任何消息吗?”
柳千玟脸上肉眼可见蒙上一层恼火,“还没有,此人如人间蒸发一般,找不出半点消息,就连拿着他的画像在河南道打听也毫无收获。”
灵犀皱眉搁下茶盏,“难道他已经出了河南?”
柳千玟坚定道:“不会的,正如公子闻人所说,只要《服饵治作经》尚未面世,窥觊它的人就不会离开。”
灵犀道:“这书还真是惹人眼热,也不知道谁会得手。”
柳千玟听她后半句眼神一变,笑说:“毕竟是记载了长生术的丹书,但不论如何,那都是汤谷的东西,当交由你们保管。林姑娘不是汤谷的人吗?怎么会说‘不知道谁会得手’这样的话?”
听他发问灵犀并不局促,索性顺水推舟,“其实和闻人衍救下三姑娘那日,是我和他初识。”
柳千玟正为灵犀添茶,手上一顿只道了声原来如此。至于她那日为何出现在黄河门山脚,为何出手搭救……她如果不主动说明,错过时机的他已不好再问……
灵犀假装不明白他的心理活动,埋头饮茶,见到茶汤澄澈,有若一面明镜,她没头没脑就想起后山某人正喝酒谈天不亦乐乎。
寒冬昼短。
眼看天色将晚,庄七七从小伙计手里拿过食盒,提了上楼。进屋就看见气喘吁吁刚从外面归来的达投崇,正向沙地健回禀消息。
达投崇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抱怨道:“您说灵犀怎么搞的?她说过尽快回来,这都饭点了,到处也找不到人。”
沙地健并不作答。
达投崇:“县里药铺都去了,是有一家说见过他们,外貌和脾气都对上了,但那都是早上的事,现在我还能上哪去找?”
沙地健仍不作答,不曾松懈的下颌线条已给出答案。
达投崇挠挠脸转身就走:“您别担心,我再出去找一圈。”
碗筷叮叮哐哐敲击,庄七七不动声色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她道:“主教,其实您不必担心的,灵犀姑娘身手好,还是和那么厉害的人一起走的,怎么会有事呢?我见她与那人关系很近,许是出去玩忘了时间。“
回应她的仅有两声闷咳。
她麻利关上门窗,阻断了阴恻恻的冷风。
“昨晚我看灵犀姑娘与那人进了同一间房,吵了几声,出来时眼睛红红的,准是闹别扭了。我看那位公子啊,是想在今天找机会讨饶求和,他那么能说,再给他一天都说不够。您先吃吧,他们肯定得吃好了回来。”
沙地健问:“昨晚?”昨晚见到她时,她的确红着眼眶,原因却和庄七七说得并不相同。
“是呀。”
“她在那间房里待了多久?”
庄七七言之凿凿:“挺久了,得有一炷香的功夫。”
沙地健温声问:“庄姑娘在门外等了一炷香?”
庄七七措手不及,“我…我也是出于好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归惹人注意。”
沙地健眼睫浓密纤长,眉目深邃,听她说完他垂眼轻笑,眼下灰蒙蒙一片,不知是何意味,竟让她紧张难堪得喘不过气。
“庄姑娘与我共处一室可感到任何不便?”
“没…没有,怎么会。”
“那就好,我以为你很在意。”沙地健抬眼微笑道:“灵犀是我的人,她做任何事都有我的安排,你不必对她一举一动如此上心。”
没等庄七七回过味来,楼下一阵喧闹。
‘噔噔噔’脚步轻盈,步履很快,是女子的脚步。女子快步上楼的声音越来越近,灵犀发髻凌乱推开房门,她赶得急,气都没喘匀。
扫视屋内,果然。她就知道庄七七在这,但接下来的话可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
“庄姑娘,我有要事向主教禀报,请你先出去。”
自她想明白庄七七接近沙地健的主要意图后,她就再也调动不起什么客套的心情,原先只是防备,现已荣升嫌恶。
谁叫她心思龌龊,敢对牟尼教不敬!
庄七七摆好最后一道小菜,清脆答应,转过身顷刻拉下脸,关门离开。
灵犀回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确认人走远才终于道:“主教,我在城中看到了善容。”
见沙地健眉头一蹙,显然不再计较她食言晚归,她继续道:“他和金沙派的人在一起,要找黄河门麻烦。我已将此事告知黄河门,他们眼下情形并不乐观,老掌门久病在床,少掌门协同门下弟子抵挡一个金沙派尚可,应付善容还不够看的。”
沙地健拿起筷子,递给灵犀一双,“来,坐下说。”
灵犀抓着筷子听话落座,“主教,您怎么看?”
他答得轻描淡写,“黄河门的境遇与我教倒十分相像。要是解决了善容,也是帮了他们。”
灵犀期待看他,“三姑娘本质纯真,热情可爱,我很喜欢她,不想她和她家里人有事。”
沙地健自嘲一笑,“黄河门老掌门病重,可是灵犀你看,我眼下又好到哪去?”
善容是该怕他,但不是忧虑构疾的他。
灵犀和达投崇年纪还小,不得教内真传,只怕与黄河门水平相当。善容老贼的功夫已入化境,如果两方中具没有人能与之抗衡,那么就算联手,也只是一加一等同为一,除了摇旗呐喊鼓舞士气,哪来什么别的附加意义。
“主教。”灵犀两眼亮晶晶,搁下筷子看着他,“善容那叛徒并不知道您身体抱恙。”
沙地健眉头微微一皱,笑说:“原来你不是想惩治善容,而是想救朋友。”
她并不打算将善容在黄河门拿下,也清楚就眼下情形来说,硬碰硬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她只想让善容屁滚尿流滚下山,当然也给他点颜色瞧瞧。
灵犀赧然道:“他那么爱财,把永新寺搬了个人去楼空。您要是将他从黄河门吓退,击碎他的黄粱美梦,就能让他非但一分钱捞不着,还在道上落个不可信的名声,看他以后上哪去赚赏金。”
话到此处,她语气柔和下来半分,“之后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您身体正日渐转好,那老叛徒总有让我们就地正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