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会行走的菩提树
戒嗔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咱们别光这么漫无目的地转啊,你给讲讲佛的故事吧!”
二千五百多年前,印度北部的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境内)发生了一件大事:王子乔达摩·悉达多放弃了舒适的贵族生活和即将继承的王位,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王宫,出家修行,寻求解脱生死轮回的方法。
悉达多先是师从古婆罗门教(后来演变为印度教)的六位大师在森林中专心坐禅,而后修苦行。他发现自苦身心,并不能摆脱轮回之苦。他渡过了尼连禅河,来到河的对岸,在一棵高大的毕钵罗树下,恢复日常的饮食,安心禅坐。七日之后,在一个晴朗凉爽的清晨,他成为人类精神进化史上第一个“觉醒的人”(佛陀)。
毕钵罗树因荫佑悉达多成为觉者,被视为“神圣之树”,被尊称为“菩提树”。梵语中的“菩提”,对应着汉语中的“觉悟”“觉醒”。在佛陀说法之初,菩提树、菩提叶、莲花被当作早期的佛法象征物。
在植物学的世界里,作为“菩提树”的毕钵罗树,属于大型常绿乔木,归于桑科榕树属;它喜光、喜高温,分布在热带、亚热带地区,诸如印度、斯里兰卡、泰国、缅甸以及中国南部。
菩提树的幼树寄生于其他树种,成年后才独立成株。毋庸回避,佛法的菩提树是在古婆罗门教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
菩提树的幼树寄生于其他树种,成年后才独立成株。毋庸回避,佛法的菩提树是在古婆罗门教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佛陀发现了超越婆罗门教义的解脱之道,作为觉醒者,他也像成年后的菩提树一样不再依附而生,而是独立成株。
菩提树的叶片,形似一颗绿色的心脏。与之相合,在印度古典医学典籍中,菩提树叶可治疗心脏疾病。人的疾病有两种:一是身体的疾病,一是心理的疾病。佛陀作为“大医王”,能帮助众生解决心理疾病,进而促进众生心灵的觉醒。
菩提树雌雄同株,进入花季时,一树花开千朵万朵。菩提花结出的菩提籽,状如扁球,质地坚硬,人们习惯于将它打孔,串成念珠。在佛法中,花,代表慈悲与缘起;果,代表智慧与成就;捻动念珠修心,帮助人具足智慧与慈悲。
佛经记载,诸佛有各自的菩提树。因此菩提树并非只是毕钵罗树。《大般若经》中讲,毗婆尸佛坐无忧树,尸弃佛坐芬陀利树,毗舍婆佛坐娑罗树,拘楼孙佛坐尸利娑树,拘那含佛坐优昙跋罗树,迦叶佛坐尼拘律树,释迦牟尼佛坐毕钵罗树。
无忧树、芬陀利树、娑罗树……虽然种类不同,但都统称为:菩提树。
听到这儿,贤友若有所悟:“禅宗六祖慧能那句著名的‘菩提本无树’,会不会就是从这个角度说的?”
禅院大雄宝殿门外,一东一西,种植着两棵菩提树。据说,这两棵树也是从印度菩提伽耶(佛陀的觉悟之地)那棵菩提树移植来的。
听说这两株菩提树来自佛陀成道地,贤友和戒嗔的目光里多了一分崇敬。
为纪念佛陀觉醒这件事,早期的佛教寺院有移植菩提树的习俗。公元前3世纪,阿育王统一印度大陆后,大力弘扬佛法;他的儿子摩哂陀王子出家为僧,把佛法传播到狮子国(今斯里兰卡)。传说摩哂陀从菩提伽耶见证佛陀觉醒的菩提树上取了一根枝条,带到斯里兰卡扦插成活,此树今天依然枝繁叶茂。
墙上有幅导游图,戒嗔站着看了一会儿,把我喊过去。他指着图中的指向标提醒说:“你看,禅院是坐西朝东的。”
汉传佛教的寺院格局,大多坐北朝南。漫游禅院,我在方才的讲解中,一直认为大光明山居北,山门居南。看来,经验有时也靠不住。
我想到了作家林达的《总统是靠不住的》。林达赴美那年,正赶上“总统大选”。他们以看热闹的心情,“近距离看美国”,惊讶地发现,美国人更愿意相信制度对权力的监督与制约,因为“总统这个人有时是靠不住的”。
美国的总统是不是靠得住,对我没什么影响。戒嗔校正了我的方向感,让我省悟到大雄宝殿前这两棵菩提树,其实是一南一北。
这两棵树,虽然来自同一个母亲,长势却迥然不同——北侧这株枝繁叶茂,南侧那株枝叶稀疏。貌似平常,却又禅机隐隐。
南侧的枝叶稀疏,像极了佛教在印度大地上的命运。12世纪开始,印度佛教走向衰败,随即沉寂了七百多年。1950年以来,在“新佛教运动”的推动下,印度佛教重又长出新芽;经过五十多年的发展,印度佛教信众约占其总人口的百分之零点七。
北侧的枝繁叶茂,如同佛教在中国的传播。汉、藏两大语系保存了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中国成为举世公认的“佛教第二故乡”。佛教从中国传播到朝鲜半岛、日本、越南等地。1950年以后,佛教又传播到欧美地区,如今,有众多的蓝眼睛开始凝望东方的菩提树,了解佛陀在菩提树下觉醒到了什么。
“是啊,当年佛陀觉醒到了什么呢?”贤友迫切地问。
佛陀发现,人类及其赖以生存的世界并非是神创造的,是因缘和合的;这个世界秩序的维系者,也不是神,而是因果规律。佛陀坦言,他本人不是神的化身,也不是神的使者。
佛陀所提倡的,是有关心灵觉醒的教育与实践。他提醒人们,痛苦既是无法回避的客观存在,又是可以止息的;他愿意把止息痛苦的方法分享给大家。
方法很简单:观呼吸。找个安静的地方,静静地坐下来,把注意力集中在鼻端,慢慢地体会身体呼吸时气息的进与出。
静静地观呼吸,你会发现,越是静谧,内心深处越会浮现出很多微细的念头。对这些念头,无论美好的,还是痛苦的,都无须理会。你要做的就是提醒自己,静静地观照好这些念头,不要让自己的心跟着念头跑。一边慢慢呼吸,一边练习观照,你会看到,那些微细的念头就像出现在水面上的水泡,会慢慢地破灭。
当然,通过观呼吸来观照好自己的心,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不懈地练习。在觉照中,当练习者能把身体的感受与心里情绪分开时,解脱之门就向你敞开了。
贤友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吗?”
虽说“大道至简”,但这堂心灵觉醒教育课程的核心——观呼吸的实践,需要练习者独立完成;就像每个人的呼吸他人无法替代一样,观呼吸这件事,也无法通过祈祷、辩论、阅读、跪拜、放生或上香来替代。
觉醒之后的佛陀,就像一株会行走的菩提树,在印度诸国的山川河流之间行走了四十五年,对不同族群的民众进行心灵觉醒教育。
佛陀说,只要肯实践,所有愿意让心灵觉醒的人,都能和他一样成为“觉醒的人”。成为觉醒的人,不是成为“所谓佛教徒”,更不是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不是成为“聪明、世俗、老到、善于表演”的成功人士,不是成为“野蛮、冷酷的知识分子”,而是成为会行走的菩提树,以智慧、慈悲的双臂勇敢而优雅地拥抱这个世界。
八十岁那年,佛陀走到印度拘尸罗城外的树林中,安然示寂。佛陀示寂之后,无数追随者像佛陀那样,相继成为一株株会行走的菩提树,在时光长河的粼粼波光中,将心灵觉醒的教育传播给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