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双重
第14章 14.双重
11月28日,星期六,早上七点五十五分。
湛秋和陆笑闲在水榕山庄的第一晚,在平静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了。
不知是因为脑部挫伤的后遗症,还是心中一直对爷爷的死感到难以释怀,自从湛秋从医院醒来以后,他就发现自己的睡眠质量变得非常差,不仅时常难以入睡,即便睡着了,也很容易被吵醒。
有时候甚至只是楼上住户的脚步声,或是大街上车辆飞驰而过的引擎声,都会让湛秋深夜惊醒,然后抱着被子坐在床上,久久不能重新入眠。
而昨夜,他却睡得非常好。
或者应该说,这是他伤愈以来睡过的,最香甜的一觉了。
——而这一夜,他是和陆笑闲一起过的。
想到这里,湛秋自己都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是23号出的院,满打满算,自己和陆笑闲只认识了四天。
这个自称大学历史系教授的男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突然闯入他的生活中,便说要陪着自己一起调查爷爷身死的案子,竟然还能取得他信任——信任到两人睡在一张床上,自己反而能安然入睡。
“哈哈。”
想到此处,湛秋莫名的觉得有些好笑。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里面的青年因长期住院而变得十分消瘦,从睡衣里露出的锁骨笔直纤细,皮肤白得如霜似雪,有种憔悴虚弱的美感。
不过可能是因为昨晚睡得很好,湛秋觉得镜中的自己好似比前几天来得更精神了一些,眼神明亮,又有了从前那种开朗自信、意气风发的感觉。
湛秋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拍了拍。
十一月的水沁凉入骨,将他冻了个激灵。
“不错。”
他对自己说道:
“保持状态,加油!”
…… ……
……
给自己鼓过劲儿,又把自己从头到脚洗漱干净之后,湛秋换了一身衣服,来到客厅。
他刚走下楼梯,便看到陆笑闲站在别墅的门边,似乎正在做些什么。
湛秋朝陆笑闲走去,边走边问:
“陆教授,你在干什么?”
这时陆笑闲已经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男人转身,手里一左一右各端了一个盖了盖子的大餐盘,因为实在没有多余的第三只手了,他便只能用脚将门轻轻勾上。
而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似乎在嫌弃这举止略有不雅。
湛秋连忙加快脚步,几步上前,接过其中一只餐盘,和陆笑闲一起,将它们端到了餐桌上。
餐盘是那种足有三十公分的大号白瓷托盘,上面盖了一只保温盖。
两人揭开一看,发现早餐内容十分丰富。
一只太阳蛋,一只羊角面包和两块烤蒜蓉面包,两块浇了蜂蜜和黄油的松饼,一条烤肠,两块煎过的培根,几颗圣女果和几根芦笋,角落里还有一小杯带果粒的酸奶。
一看就是非常经典的西式全餐配置。
“我觉得你应该不太想到会所吃早餐。”
陆笑闲解释道:
“所以我叫他们将餐点送到别墅来了。”
湛秋点头,同时心中感叹,这位教授竟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确实,他们现在已经确定水榕山庄定然跟灵狐仙姑,还有他爷爷的死脱不了关系,那么湛秋自然不会对他们再有任何信任感。
昨天他们花了很多时间,仔细检查过这栋别墅,确定至少在他们的活动区域里没有被安装针孔摄像头,但到了会所可就说不准了——湛秋不愿意让自己处在“敌人”们的监视之中,更不想连吃一顿早饭都难以安心。
他不知陆笑闲是不是也有同感,但他很愿意在别墅里安安稳稳先吃一顿早餐,补充了足够的能量之后再作计较。
毕竟他故地重游,为的就是实地调查,尽可能查清爷爷的死因,决不能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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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东西不少,不过很显然都是用半成品加工出来的速食,味道只是普普通通,最多算“不难吃”而已。
不过为了应付接下来的脑力与体力的双重考验,湛秋还是一丝不苟地将满满一盘子的食物全吃光了。
一顿早饭吃完,陆笑闲和湛秋便正式展开了调查。
想要搞清湛老爷子到底是怎么死的,首先需要的便是破解1号别墅这个堪称“无懈可击”的密室。
“我们先来整理一下。”
湛秋将两只空盘子摞起,推到角落里,然后拿出纸笔,准备开始分析。
他飞快地在白纸上画出了山庄的平面图,还在图上标注了四个摄像头的具体位置。
湛秋的记忆力堪称绝佳,画技也很不错,随手画出的地图比例尺准确,几乎跟照着描出来的没有多大区别。
陆笑闲心中暗叹了一声“厉害”。
“接下来……”
湛秋在地图旁边的空白处写了一个序号,抬头看向陆笑闲,正要接着说下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像这样跟对方隔着桌子说话不方便,于是径直站起身,绕着餐桌走了半圈,挪到陆笑闲身边。
“嗯,这样就方便多了。”
他与陆教授并排而坐,提笔在纸上写了个“1”字。
“现在,我们来捋一捋这间‘密室’的几个疑点。”
陆笑闲点了点头。
“首先,当天晚上——我是说9月7日,我坠楼和爷爷身死那天。”
湛秋在序号旁边表上“9.7”这个日期,接着说道:
“那天晚上,除了我们几个住客之外,真的没有别人吗?”
1号别墅密室成立的先决条件之一,是监控摄像头在事发的时段中并没有拍到任何人出入的痕迹,从而推断当时现场只有坠楼的湛秋,以及因受刺激而突发心脏病的湛老爷子。
但湛秋现在怀疑水榕山庄上下皆可能涉案,那么他们大可以假装无人留守,实际上让凶手提前藏在监控摄像头拍不到的暗处,再趁着夜深人静时干些什么。
“我想,这点应该是没问题的。”
陆笑闲点了点头。
“我已经从我那当警察的朋友那里了解过,警方当时查证了山庄所有工作人员的行踪,确定他们在晚上九点前就已经全数离开了别墅区。”
陆教授伸手指了指那个编号为“B”的,安装在花道上的摄像头。
“这个摄像头清楚地拍到了所有人离开山庄的画面,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每个人的行踪都清清楚楚。”
陆笑闲轻轻摇了摇头:
“除非‘多出来的那人’是用飞的进来的,不然不可能躲过监控摄像头。”
湛秋没有立刻点头或是摇头,而是蹙眉盯着地图,似是陷入了沉思。
陆笑闲看湛秋似仍有疑虑的样子,又补充道:
“再说了,就算有人用了某种诡计逗留在别墅区好了。”
他说着,在地图的前台的位置轻轻一点。
“你别忘了,前台这里还装了摄像头A,凶手总不可能一直留在山庄里,对吧?”
湛秋听懂了。
陆笑闲的意思是,不管如何,杀了人以后,凶手总要离开的。
当时山庄工作人员和隔壁的住客发现1号别墅的意外之后,便第一时间报了警。
警察到来后即刻封锁了现场,同时也检查了前台的监控,确定除了120的医务人员和担架上昏迷不醒的湛秋之外,没有人离开过山庄。
若是湛秋的怀疑成立,当晚山庄里果真多了一个除了工作人员之外的陌生人的话,这时便会如同瓮中之鳖,直接被警方堵在山庄里了。
然而警察仔细调查过后,却没在水榕山庄找到那么一号神秘人物,只能说明,湛秋的这个猜测并不正确。
“所以,关键还是在我回到别墅的那段时间以后。”
湛秋在纸上写了个“11:20”,这是他被花道上的B号摄像头拍到进入别墅区的时间:
“……这以后,当真没有人来过吗?”
陆笑闲没有吱声。
他默默地等着湛秋自己整理出头绪。
然而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湛秋将手中那支笔转了一圈又一圈,从食指转到尾指,又从尾指转回到食指,虽从未曾掉落,但这几乎要翻出花儿来的漂亮技巧也没能给他带来任何灵感。
“……算了,先放下吧。”
湛秋最终只能认输:
“等会儿我们实地看看好了。”
陆笑闲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第二点,是我们住的这栋别墅。”
湛秋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序号“2”。
“当时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我们的房门时,防盗链是从内侧挂上的。”
他在纸上重重写上了四个字——“双重密室”。
语罢,他站起身就往别墅的正门走去,一边走还一面朝陆笑闲招了招手,示意他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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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了别墅的大门前,开始检查屋子的防盗链。
昨晚他们睡觉前也挂上了防盗链,而且为了谨慎起见,还在门前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上还放了一杯水。
当然二人昨晚过得极平静,没有人试图闯入他们的别墅,椅子和水杯都没有派上用场,清晨时就被早起的陆教授搬开了。
而现在,当他们仔细检查防盗链的时候,才发现不止是门锁,连别墅的防盗链都与其他地方的常见款式不太一样。
现在网络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到很多视频,教人怎么用绳子、钩子甚至是橡皮筋之类的道具从门外打开防盗链。
可这栋别墅的防盗链显然是特别订制的,不仅轨道是更难控制的“~”形,而且起始端和末端各有一个内弯的小钩子,可以固定住滑锁。
两人一人在外,一人在里试验了好几次,确定在挂上防盗锁的状态下,门板只能拉开约两指宽的一条缝而已。
湛秋仔细研究了很久,最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防盗链确实相当难缠。
虽不能说绝对不可能吧,但仅凭一条十厘米的缝就想要弄开这条链子已是相当不易,就更别说从外面将链子给带回去了。
湛秋以前沉迷魔术和老千时,也一并研究过各种小巧精致的机关。
九连环或是孔明锁一类的小东西,但凡到了他手上,就绝对没有解不出来的。
饶是如此,在这道防盗链前,湛秋也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搞不定。
“虽然只是一条防盗链……”
湛秋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以‘密室’的效果而言,它可一点都不比监控摄像头好对付啊。”
看湛秋想不通的样子,陆笑闲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
“那么,有没有可能,那天晚上,确实没有其他人进过别墅呢?”
“哦?”
湛秋看向他:
“此话怎讲?”
“比如凶手用某种办法,让酒醉的你来到阳台上,探头朝外看,却不幸摔了下去。”
陆笑闲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推理小说的剧情,便说给了湛秋听。
在那个故事里,原配想要杀死小三。
于是她将装了出轨照片的信封贴在公寓阳台外侧,然后打电话让小三自己去拿。结果小三真的冒险爬到阳台上去够那信封,不幸失足滑落,当场死亡。
这故事与湛秋遭遇的情况有些相似——都是阳台,都是失足跌落,都是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但说完之后,陆笑闲又摇了摇头,“不……不可能。”
“是的,确实不太可能。”
湛秋回答:
“首先,策划者只知我当天会外出,却不知道我会喝酒……”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变了说法:
“至少,他不知道我会喝得有多醉。”
毕竟他们这次面对的是团伙作案的诈骗集团,对方都能做出百里传讯的骗局了,他当时只是在小镇的酒吧里喝了个酒而已,人还在对方的势力范围内呢,若有人监视,确实不足为奇。
可是对方能提前知道他喝了酒,甚至知道他喝醉了,却无法保证他喝醉后的行为。
“若是我回来以后直接上床睡了个天昏地暗,哪怕他们在阳台外侧贴一张一亿美金的支票,我也根本看不见啊!”
是的,醉酒者的行为是最不容易预计的,就更别说事先操控了。
“还有就是,我爷爷的心脏起搏器为什么会恰好在他病发的时候失灵呢?”
湛秋盯着那条精致的防盗链,眉心蹙得更深了。
“这些,都完全不是可以提前预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