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毛子豪曾经干过一件就连他自己也认为很恶劣的事情。

今年暑假，他被送到了湖南妈妈家去玩——每年暑假或寒假，他都要被送到妈妈家，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以往每年这个时候，他都是快乐的。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每次去妈妈那儿，妈妈都会对自己特别好，不是给他买很多好吃的，送很多礼物，就是带他到处玩。

他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妈妈爱自己，后来，他不小心听到一段对话后，才知道自己太傻了。

那天晚上，他已经提前上床睡觉了。

半夜，他被渴醒了过来，起来找水喝。

为了不惊扰屋子里的其他人，他悄悄推门，朝客厅的冰箱走去。

路过妈妈房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里面在说话。

门开了一条缝，出于好奇，他停下来了脚步，朝里面望去。

妈妈靠在床上看书，怀里是不到五岁的同母异父的弟弟。

那个男人，妈妈后来的丈夫正在脱外套。

他似乎刚下班回来——据说是开公司的，经常需要应酬——嘴里在抱怨着什么。

就在这时，毛子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说实话，我觉得你有点过了？”那男人说道。

“什么意思？”

“就是你对你儿子好得有点过分了。”

“他是我儿子，当然……”

“不是这个道理吧。我觉得你是有愧疚吧。”

妈妈不说话了。

“你跟那男人离婚都这么多年了，现在也有了新的家庭，我才你的丈夫，嘟嘟才是你的儿子，你根本没必要这样。”

“有没有必要我心里有数。”

“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爱毛子豪，你跟他没有任何感情。你这么做完全是因为想要对他进行补偿罢了。”

“随你怎么说，赶紧睡觉吧。”

听到妈妈没有否认，毛子豪感到有些惊讶。

他一直以为妈妈是因为爱才对自己这么好，可是“愧疚”又是什么意思？“补偿”又是什么情况？

他没有去客厅找水喝，而是掉头回到了房间。

他用ipad迅速查找了以上这个词语的意思，很快明白了这个解释——他是个聪明而懂事的孩子。

后来，躺在床上，他细细地回味了这几年与妈妈的交往过程。

事实上，从他有记忆开始，身边就没有妈妈的陪伴。

直到三岁上幼儿园，他才知道别人都是有妈妈的，而没有妈妈则是一件并不太好的事情。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不断问爸爸，我的妈妈去哪儿了。

幸运的是，爸爸在这方面并没有想隐瞒的意思。

他告诉他，在子豪刚出生不就，他和妈妈离婚了。

现在，妈妈在湖南，而他们在S市，两地相距超过一千公里。

在毛子豪的强烈要求下，爸爸连通了网络，通过手机视频的方式让他与妈妈见了面。

几年以后，他依然记得那一刻妈妈的反应。

她一直在哭，哭个不停，嘴里说着“对不起”，说着想他，泪水弄花了手机屏幕上她漂亮的脸庞。

毛子豪倒是没太多反应，就是觉得很奇怪，既然妈妈这么想他，为什么不来看他呢。

当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立刻得到了响应。

妈妈表示，只要一放假，就把他接到湖南去玩。

两人在视频中进行了隔空拉钩。

然而又过来三年，妈妈才姗姗来迟。

从他六岁那年开始，每到暑假，妈妈就会准时出现在楼下，然后爸爸就会把打包好行李的他送上出租车。

妈妈从来不上楼。

随后，出租车会带他们来到机场，飞上天，最后在湖南长沙的黄花国际机场降落。

刚到妈妈家，他才第一次知道一个事实：这一年，妈妈刚生了宝宝，也是个男孩，小名叫嘟嘟。

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并没有任何嫉妒或者不满的情绪。

恰恰相反的是，年仅六岁的他很喜欢这个胖乎乎、看起来非常可爱的小弟弟。

他喜欢和嘟嘟待在一起，拿铃铛逗他玩，用奶瓶给他喂奶，像一个哥哥那样照顾他。

他的这些行为被妈妈和她的丈夫看在眼里。

他们都很开心，觉得毛子豪真是一个懂事又善良的孩子。

但遗憾的是，仅仅过了四个暑假，他的想法就转变了。

一方面的因为弟弟长大了，已经四岁多了，不仅任性，而且没事还老欺负他。

另一方面，很大原因是因为他听到了那段对话。

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妈妈并不爱自己，她只是因为愧疚想补偿罢了。

愧疚什么？当然是因为没有尽到做妈妈的责任。

反过来说，如果妈妈真爱他，为什么从小就把他给抛弃了？

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他？

为什么每次他想抱着她亲昵的时候，她会有点尴尬地想把他给推开。

是的，她不爱他。

这就是事实。

这个事实对他幼小的心灵形成了巨大的打击。

后来，他甚至不想再去妈妈家了。

但爸爸告诉他，必须得去，这是和妈妈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于是这年暑假，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去了湖南，但内心充满了某种无法抗拒的排斥感。

妈妈依然对他很好，可在他看来，那些都是虚假的。

这种情绪作用到了弟弟的身上——这个四岁多的任性男孩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弟弟。

那一天，在妈妈和她那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毛子豪本来在看电视里的电影，却被嘟嘟抢去了遥控，并关掉了电视机。

“给我。”

“不给，这是我家。”嘟嘟说道。

“是吗？”

“当然，在我家，你就得听我的，我才是主人，你知道吗？”嘟嘟越发嚣张。

毛子豪什么话也没说。

他已经十岁了，比那个所谓的弟弟高不止一个头。

只见他走到那孩子身边，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往卧室里拉。

“放开我，放开我……”

他根本不管，用自己的蛮劲控制着这个男孩。

他拉着嘟嘟到了卧室，然后用一根跳绳捆住了他的手和脚，再用透明胶带粘住了他叽里呱啦的嘴巴。

最后，他把嘟嘟塞进了衣柜里，并且关上了衣柜的门。

整个下午，他都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吃这薯片，喝着冰镇可乐，看着电视里他最爱的电影《变形金刚》。

他很迷恋机器人，因为它们是力量的象征。

同时，他也很好奇，这些冷冰冰的机器汽车人，为什么会具备人类的情感？

到了下午五点，他提前给妈妈打了个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半小时后，他们说。

妈妈还在电话里问他想吃什么。

“就吃小龙虾吧。”他说道。

“嗯，好。对了，你弟弟怎么样？”

“他啊，很好啊。”

“让他接个电话。”

“他在睡觉，之前一直在玩，应该是玩累了。”

“哦，好吧，你们两个在家等我们啊。”

说完，电话就挂断了。他又等了十分钟，才关上电视，把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来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

那个小弟弟蜷缩成一团，正用充满怨恨和恐怖地看着他。

他上前一把撕掉了弟弟嘴上的透明胶带。

“你死了，等我爸爸回来，我一定告诉他，你做了什么。他会打死你的。”弟弟恶狠狠地说道。

他微微一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核桃，以及一个胡桃夹子。

当着弟弟的面，他先用胡桃夹子夹碎了核桃，然后一边把肉挑出来吃掉，一边把胡桃夹子夹住了弟弟的耳朵。

弟弟当场就吓得哭了起来。

“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如果你把今天事情告诉大人，下次我就把你的耳朵夹碎，我说到做到。明白了吗？”

男孩浑身颤抖地不住点头。

他吹了声口哨，开始给男孩解开绳子。

刚解完，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男孩一下子就冲了出去。

说实话，那一刻，他一点也不感到害怕。

他已经做好了被惩罚的结果。

出乎意料的是，男孩什么也没说。

他的恐吓奏效了。

不过几天后，他还是被送走了。

在机场的登机口，妈妈蹲在他面前，语重心长地说道：

“子豪，我不知道你对你弟弟做了什么。但我相信，你一定做了什么，他现在很害怕，问他也不敢说，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

“我什么也没做。”他撒谎道。

“真的吗？子豪，你要跟妈妈说实话……”

“真的，信不信由你。送我回去吧，我待腻了。”

妈妈叹了口气，把他送上了飞机。

现在，当开始画画、设计侦探故事的时候，这件事就噌地一下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这个机器人的推理故事，也许就是他和弟弟的故事。

那个机器人子豪一号受到了诬陷，遭到了追杀，而要杀他的，正是那个新造出来的机器人，机器人子豪二号。

他们虽然是兄弟，虽然出产于同一个科学家之手，形态也有一点点相似的地方，但又完全没有情感。

而他们的妈妈，那个科学家已经死了。

他要找出真相，同时又要被诬陷，遭到弟弟的追杀。

不仅他是机器人侦探，那个家伙也是。

是那家伙在凶案现场推论出了，子豪一号是凶手，然后开始对他进行追杀。

他们有这同样的目的——找出真凶，为妈妈报仇。

但两人却走向了故事的两面。

想到这个故事，他既有点热血澎湃又有点伤心难耐。

说不上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