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活到现在，尺八自认为最厉害的两项技能都是在监狱里学到的。

第一是吹尺八。

在此之前，他从未接触过这门乐器，不知道从这门乐器里传出来的声音竟然如此打动自己。

这完全得益于编号7119，是他传授了自己吹奏的技法。

第二就是开锁技术。

这个技术是他从监狱里的另一个家伙那里学到的。

那人六十来岁，短发，个子瘦小得像猴子，但完全没有猴儿的精气神，整天看起来萎靡不振，却是一个世界顶级的江洋大盗。

一开始，他并没有太在意这个家伙。

直到有一次，在操场运动的时候，他看见角落里有人朝自己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确认对方确实是在叫自己后，慢慢走了过去。

“哥儿们，你那儿还有烟吗？”猴子般的老男人说道。

“怎么？”

他当然有烟。

每星期，都会有人固定时间从外面送一条中南海点五进来。

大家都很好奇，纷纷打听这是谁送的。

“女朋友吗？”

他却笑而不语。这是他属于个人的秘密所在。

很快，他成了监狱里最“富裕”的人。为了得到他的一根烟，很多人都想巴结他，自然也不再有人欺负他。

“能不能给我一包？”老猴子继续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抽。”

他笑了。从来没有听过如此直接的理由。

“这理由不够充分。”

“那这样，我收你做徒弟，你就当拿烟孝敬师父。”

这话就更离谱了。

“在这个破监狱里，啥也干不了，我能从你哪儿学到什么呢？”

“技术。”

“什么技术？”

男人看着他，笑了起来，露出了嘴里仅剩的几颗牙齿。

很快，他就知道了男人提到的技术是什么。

当天晚上，他还在床上睡觉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坐在床头。

他猛地睁开眼睛，被眼前的身影吓得缩到了角落。

“谁啊？”

“我。”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勉强看清楚那个瘦弱的身躯是谁。

就是那个自称要当他师父的男人。

他刚想喊，对方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唇，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指上铺。

安静之中，上铺正发出均匀的呼噜声。

他又看向牢房的门口，门正锁着呢。

男人见他已经稳定下来了，就把手拿了下来。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压低嗓子说道。

“想不想学？”男人反问道。

他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一包中南海点五。”

说完，男人就站了起来，像个幽灵一样，走到门口。

只见他手简单地操作了几下，门就开了。

然后，他反锁上了门，头也不回地溜走了。

他彻底惊呆了，狠狠掐了自己好几次，才意识到不是做梦。

他遇见神人了。

第二天在操场放风的时候，他单膝跪地，将一包中南海点五恭恭敬敬地捧到那个男人的面前。

男人只是笑了笑，慢腾腾地把那包烟接了过去。

“你是不是有些问题想问我？”男人抽着烟说道。

“嗯，师父。”

“问吧。”

“我就想问，您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从监狱里逃走呢？”

“我在外面得罪了很多人。出去很多仇家，在监狱里反而安全。而且，我只是一个锁匠，过不了电网和警卫那一关。”

他点点头，似懂非懂。

“其实凭您的本事，想抽烟为什么不直接从我这里偷，反而要让我孝敬你您，做您的徒弟呢？”

“两点：第一，如果我从你身上直接偷的话，你就会张扬并报告狱警，那么他们就会知道有一个神偷躲在这个监狱里，要不了多久就会很快查到我的身上，那样仇家就能知道我在这儿了。我对付不了他们。第二，”

说着，锁匠看着他。

“我觉得你是个好苗子。我年纪大了，肺部生了毛病，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一直在找接班人，把我的手艺传下去，我没有家庭，自然也没有孩子——做我们这行，不能有软肋——所以只有找个天赋异禀的家伙。我观察你很久了，觉得你合适。”

他害羞了。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肯定他的天赋，居然是做小偷。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欣慰。

“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这么厉害，为什么还会被抓住，对吧？”

“嗯。”

“我进来不是因为偷东西。”

“那是……”

“谋杀。”男人停顿了一下，“事实上，我是故意被抓住的。而只有杀人罪名才能掩盖我的开锁本领。在这里，所有人都知道，我只是个杀人犯，而非神偷。”

这个理由虽然有点古怪和可怕，但他还是接受了。

“现在该我提要求了。其实你要做我的徒弟，只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

“保密。包括那个你跟他学习尺八的家伙，你也不能告诉他。在这里，我不相信任何人。”

“那你还相信我？”

“当然，因为你是我亲自挑选的接班人。”

从那以后，只要没人的时候，他就会跟着师父学技术。

之所以称师父，是因为对方一直没有说过自己叫什么，说这是保密的一部分，而狱警平时只叫他的编号。

几年后的一天，他突然发现师父不见了。

一打听才知道前一天夜里师父绝症发作，被送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了。

今后的日子，每次回想起来这奇人奇事，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只有手上的功夫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由于天赋极高，他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就学会了师父所有的开锁技术。

其中最核心的绝活就是，只要用两根细长的金属丝，就能打开世界上的任何锁。

任何锁都有能适配的钥匙，而这两根细金属棍就是用来模拟钥匙的。

“开锁的核心就两条，第一，知识。”师父说道。

要了解世界上所有的锁的内部构造以及设计原理，了解锁的演变历史和它的科学依据，只有彻底了解了一样东西，你才有可能去破解它。

第二，想象力。

无论如何，都要具备超凡的想象力，去想象锁内部的结构，想象每一次细微的变动后，齿轮移动的多少，在脑海中构建开锁的整个过程。

说的容易，但学起来非常难。

而在监狱里学更是难上加难。

这里并没有任何锁可以拆开让他学习和观摩，于是师父只能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潜入他的监房，用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纸和笔，把他见过的所有锁的内部都给画了出来。

师父说道，按照锁头结构来分类，世界上的锁，主要可以分成凸块锁、杆锁、圆柱锁以及其他几种。

凸块锁指的是锁内部有一个叫做凸块的障碍，如果是正确的钥匙，就可以通过钥匙上的空隙形状，不碰到凸块顺利地转动。这也是最容易打开的锁。

杆锁的锁内部有名为杆锁簧的板状障碍，锁簧上有凹槽，同时还有一个H形槽，门闩中有一个凸起部分，就收在这个槽里。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钥匙，钥匙上的凸起就会顶起杆锁簧，继续旋转钥匙，就可以让门闩上的凸起通过H槽，从而让门闩移动。

此外，圆柱锁根据障子的形状、动作的原理，又分为好几种，如叶片锁、弹子锁、旋转盘锁、磁力锁等。

其中，弹子锁可以说是目前使用最为广泛的锁种。

弹子锁的弹子越多，开锁难度就越大，因此为了制造防范性更好的锁，会在多个方向上放置多排弹子，形成现在比较常见的十字钥匙、圆柱钥匙。

而旋转盘锁的撬锁是比较困难的，需要将所有的凹槽都对齐锁柱，但是什么时候哪个盘和锁柱对上了，撬锁者很难从手感或者声音中得到反馈，更别说要把所有的盘和锁柱对应上。

此外，还有磁力锁，是用磁石取代了弹子的弹子锁，利用磁铁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特性开锁。

除了上述几种常见的锁之外，还有使用最新技术而制造出来的防范性和便利性都更高的锁，如密码锁、卡片锁、IC卡锁、生物认证锁等。

说这么多有关锁的知识，原因是很多年后，当他那天晚上悄悄潜入毛飞的办公室，把画拿下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世界上最难的、也是最容易的锁——指纹锁。

指纹锁是独一无二的，如果你没有指纹，除非用炸弹，否则纵使你有天大的本领也打不开这把锁。

但如果你正好拥有指纹，那么恭喜，一切将变得轻而易举。

那天离开之前，尺八顺手从毛飞的办公室里拿走了一支中性笔。

回到家后，他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把沾在笔杆上的指纹拓了下来，再在橡胶手套上制作了一个手指模具。

现在，这个手套就戴在了他的手上。

当他把大拇指轻轻按在保险柜上的指纹槽中时，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保险箱有些一些合同、保险单据和现金。

但让尺八最感兴趣的，是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卷老式的柯达胶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