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李道广的新认知
其实，不用狄仁杰说，就凭李道广把汴州、黄河的情况，李守义也知道他是个清官能吏。可清官能吏，也要懂忌讳，知进退，否则早晚还是个死。
这就是官场，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李道广在官场混了半生，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千年皇朝史，哪块黄土下，没埋过冤死的鬼？
但他是幸运的，有狄仁杰为他说情，又碰上了李守义这样开明的君主。否则，哪怕是坐朝的是先帝那样的圣明之君，他也难逃一个死字。
回到宣政殿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李守义简单的洗漱一番，换好了衣服去上朝。而让狄仁杰带李道广去洗漱，换身像样的衣服，在这等着他回来。
宣政殿是皇帝举行中朝常日听政之处，选择这里接见，说明皇帝已经不把他当罪臣对待了。
内侍总管吴毅，还体贴的给二人准备了早膳，还笑着说是按照圣人的标准准备的。每人一份，一碗清粥，两个馍，三样咸菜，荤腥是一点都没有。
见李道广有些诧异，狄仁杰给他解释了一下，圣人幼时在道门学艺，早以习惯清心寡欲，又兼少从军戎，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在吃穿用度上并不奢靡。
但他有一手好厨艺，能把朴实无华的食材，变成饕餮的美味，狄仁杰曾尝过一次，味道好极了。等有一天，李道广把黄龙擒住，也许有可能得一道赏菜。
狄仁杰无所谓，早上吃点清淡的，清清胃也好，但李道广不一样。随即笑道：“我说吴总管，李刺史在牢里苦大了，多少也该来点荤的吧！”
吴毅摇了摇头，苦笑道：“我的狄尚书，您这可是为难老奴了。自孝仁皇帝过世后，陛下又从潜邸搬至大明宫，一直在吃素，您这让老奴。”
吴毅这话没往下说，可二臣都明白这其中的含义。李道广也是连连摆手，嘴里说着：“这样挺好，挺好！”
先帝驾崩时，传位于幼孙，李道广在洛阳狱中，是又悲痛又迷茫。把国家交给一个未成年的小孙子，先帝是不管他死之后，洪水滔天吗？
他说的不仅是眼前简单的菜肴，更是李守义勤俭节约的态度。
历代清平盛世，如汉文帝、汉景帝的文景之治，首要的出发点便是皇帝能清心寡欲。也只有帝王率先垂范了，臣民们才能自觉跟随。
本朝自太宗晚年至今，奢靡之风日盛，从人生前享乐到死后丧葬概莫如此。这不行，汉以强亡，前车之鉴，犹言在耳。甭管皇帝是出于孝心，还是其他，只要他能坚持下来，也定不失一代明君。
可瞧着宣政殿内朴素的陈设，成排的书架，及内宦们不停穿梭其中，将往来的文牍送进来、送出去，一切井然有序，丝毫不像未成年君主“应有”的样子。
“狄尚书，下官问一句，陛下亲政了？”
一看李道广样子，狄仁杰就知道他想歪了。不，准确的说，京外大多数的官员，都是这种想法。他们都觉得，皇帝年纪小，军国重事都由太皇太后一手操办。
其实不然，自继位之日起，皇帝就掌控了宫禁，这段日子也提拔了不少臣工。圣人说过，他不是阿斗，绝允许大唐出现“祭则寡人，政由葛氏”的政局。
现如今，朝中的政局，与其说太皇太后与世家勋贵划江而治，不如说她与皇帝、世勋三足鼎立，相互依存，相互制约，是个有争有讲的朝局。
皇帝年纪虽小，却深谙平衡之道，与两方相处的还算融洽。批阅文牍也是与太皇太后一人一半，各自交待政事堂操办。
“道广，别看圣人年纪小，却非常有毅力。每日上午朝会，下午经筵日讲、批奏本。”
“我的长子-光嗣，就在御前当差，任中书舍人，常常伴驾忙至深夜。”
别的不说，就说河南道的水灾疫情，皇帝前前后后，发了四十多道诏书，派了两波按察使，还调拨了大量的物资，办的是有板有眼。
李道广听后，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龙椅的方向，久久不语。老实说，他那颗死寂，竟然有了一丝松动。
太皇太后何等强势，长孙无忌、褚遂良、上官仪这些国朝大佬，都在她面前折戟沉沙，皇帝竟然能在她手中分权，这不得不令人诧异。
勤俭节约，亲历国务，简拔官吏，务实好学，周旋于朝堂上下游刃有余，这一番作派，哪里像个十四岁的孩子？
孝仁皇帝有正事啊，他为国家培养了一位勇担社稷，能干实事的皇帝。
“行了，别看了，快吃吧！吃饱了有了精神，才能回陛下的话！”
狄仁杰为宦半生，他对官的态度，就一句话：啥刀切啥菜，啥人啥对待！对于清官能吏，一定是差别对待的。
用完了膳，狄仁杰见李道广有些疲惫，便让他假寐休息一会儿，反正时辰还早。至午时，李守义回来，他才醒来。
虚扶了下行礼的二臣，李守义命中书舍人-狄光嗣记住几份急诏：其一，卫州刺史-敬晖抵御突厥袭扰有功，官晋一级，原职留用，通令嘉奖。
其二，命工部尚书苏良嗣，三个月内必须办齐边军的夏装，不讲条件，不讲困难。办齐了，都有赏；办不齐，工部五品以上官员都交帽子。
“其三，申饬司农少卿张光辅，一个月内，必须置办齐河南遭灾诸州的农具。他们难，他们有河南的百姓难吗？”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他们坐在司农寺内，吃着大白馍，好意思咽吗？”
“你告诉他，少一件农具，他就不用交帽子了。自己洗干净了，刑部死牢有的是地方放他。”
狄仁杰与李道广相觑一眼，宦海浮沉半生，察言观色的本事，他们当然练的是炉火纯青。看样子，听语气就知道，皇帝这早朝，上的不是很顺啊！
而狄仁杰作为帝王心腹，上前低声进言：“陛下，这对张光辅的申饬，是不是重了一点。”
重了一点？李守义重重哼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张光辅身后的是谁，可他偏偏就要打狗给主人看。并勒令狄光嗣，一字不改明发上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