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家
进屋坐下,知云在旁侍候。
谢宜惊讶之余开口询问“阿兄,此次出征可有受伤?”
她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毕竟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无法放心。
“不曾,不必担忧,一切尚好,还算顺利!”谢恪淡然一笑,朝她投了一个无碍的眼神。
随后,抬手饮茶。
谢宜听此,脸上也未露喜色。又开口道“阿兄,怎的来了临安?”
也不怪她多虑,我军大获全胜,主上理应嘉奖三军。谢恪既为主帅,怎会……更不该来临安才是。
想到此处,她隐约觉得,似有不妙。
“这不,年前未能来看一眼,想着你的及笄礼可不能再错过了!”谢恪撒谎脸不红心不跳。
谢宜面上一怔“阿兄如今要这般打趣我,我的及笄礼可还有月余之久!”
她根本不相信他所说,定然有事瞒着。
“嗯?”谢恪看她分明看穿一切的模样,笑得似乎有些遗憾,“原来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既然如此,便不瞒你了,我确为你赐婚一事而来。”
谢宜叹了口气,有些悲愤道“阿兄,你明知我说的非赐婚,何故如此诓骗我?你究竟是想就此打发我,还是从不曾信任?”
谢恪心中咯噔一下,不免一惊。莫非……但受伤之事唯亲兵与宫中知晓,不该也不会如此……
谢宜看着他还是不准备开口,只得主动道“你明明有受伤,为何说没有?”
谢恪嗤笑,原来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呢!果然,阿宁一直这般聪慧!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明明并无异常啊?”
谢宜盯着他,分析道“适才,你抬手饮茶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况且,你从前可从不用熏香,现下这味都甚过女郎家了!”
谢恪笑出声,自嘲道“果然啊,我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在你面前却是如此漏洞百出,真是……”
摇了摇头,饮茶。
不料,谢郎主身边的人来了。
“郎君,郎主有请!”作揖一礼,做出请的手势。
谢恪似乎早有预料,起身走出去。去前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再用膳可好?”
谢宜点头应道,目光送着他们离开。
书房内,谢郎主背手立在窗前。
桌子上还放着一封信。
谢恪走进,小厮退下。
“承谦拜见大父!”谢郎主转过身来,“来了!”
谢恪大抵是知道唤他来所为何,也不多语,只答“是!”
“身上的伤可有大碍?”语气里满是关怀。
谢恪淡然处之“无碍。”
谢郎主打量一番,确无不对之处,放下心来。才开始询问其他。
“可知我唤你来所为何事?”
“承谦不知!”谢郎主看着他,不说破,心里了然。
“抗旨不尊一事暂且不论,你是如何知晓主上早有赐婚的念头?”
谢恪抬头,对上谢郎主的目光,盯得太发麻,他实在没办法糊弄过去。
“是……那日听到你与阿父的谈话。”
他的思绪开始回到那日。
景和六年,谢恪一家早早来了临安。不知为何,这次竟住了数月之久。
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临近年关,叔父平日总是忙得不见人影。阿母同叔母偶尔出去逛逛街,置办些年货。
他与谢宜品茶论诗,打赌输了,要同大父讨一样东西送予她。
他来书房时,正巧父子二人在谈话。他本来无意偷听,却在听到长宁时不自觉驻足。
他来时只听到片段,并不知晓之前说了什么。
“阿父,长宁虽还未及笄,但不得不早做打算!”
谢郎主没搭话,而是自顾自问“主上还是没有放弃吗?”
他阿父不语,那必然是肯定的。
“阿父,长宁是谢府嫡女,亦是独女,断然不能再步……那皇宫可不仅仅只断送了一个谢家嫡女。”
他点到为止,终是没忍心说出后面的话。
不过,谢恪知道,那人是他的姑姑谢蓁。
他曾听人说起,那是令人惋惜的一段缘分,生离终究比死别更痛。
“是啊,如此该怎么办才好呢!”谢郎主语气满是无可奈何。
谢恪并未听完所有,只是急急忙忙跑回去问谢宜“阿宁,你可愿去看看长安城的繁华?”
谢宜被问得有些懵,而后还是笑着说“若有机会去看看自然是愿意的,若是其他便……”
谢恪明白了,只怕她以为是他要带着她去长安看看呢。
只是,是被困其中罢了。
他该怎么办才能改变呢!连大父与阿父都无法改变的,他要怎么办?
终于,在景和七年的除夕,他等到了机会。
只要他大捷归来,必然会不一样的。
战事持续数月之久,最艰难的时候,主上连发三道圣谕,他还是不肯退让一步。硬生生撑到援军到来。
他不是没想过放弃,只是,他不能退!
却从未想过,还是迟了!
君王之诺,终究是奢望!
“所以,你从一开始便打算好了!”谢郎主开始佩服起他来,原来谢小将军不仅仅是虚名。
“只是……”谢恪数不完的失落,谢郎主却笑出来,只是这笑有些讽刺。
“只是……没想到主上会言而无信?”
谢恪沉默不语,谢郎主便知晓自己是说中了。
“承谦,这便是帝王!”
谢恪对上谢郎主的目光,瞬间明白一切。
“昨夜我已收到你阿父的信,事情的经过我也清楚了。只是……”谢郎主脸色一变,开始严肃起来“我要告诉你,现在赐婚一事已是木已成舟,至于日后长宁过得好与坏……取决于你和谢家!”
“是!”
谢恪心里清楚,主上赐婚无非是想牵制谢家和利用谢家,只要谢家在,他在,长宁断然不会如何。
“无事便回去吧!午膳便不留你了,晚膳再过来吧!”
谢郎主似是有些累了,叹了口气,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而后坐下,长叹口气。
唤了小厮进来,吩咐道“让大夫好生照料着。”
“去告诉其他院的,晚上过来用膳。姑且不论其他,既打了胜战,是该好生庆祝一番!”
江府,门口两边的石狮子赫然在目,尽显气派。
说起来,江府无心荣华富贵,却不妨碍江家依旧是当今的权贵家族。
这江家起于北朝时期,江氏家族为南梁开朝大胜立下至伟的贡献,前任郎主也同先帝闯南走北,立下汗马功劳。
因此,江氏为南朝高门,自开朝其名始盛。奈何现任郎主江衡以儒素称,功业无闻。
但其胞妹为当朝贵妃,诞下一子一女,后宫向来母以子贵,自然江贵妃凭借六皇子在后宫立稳脚跟。
在后宫除皇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江家有三子一女,江临是第三子。七岁做诗,十五岁名满天下。一身才华,意气风发。
绝世之才,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如此。
府内书房,江临在看书,研究得起劲,连江夫人进来也未曾察觉。
直到江夫人身边的嬷嬷看小丫鬟端着的汤都快冷了,才轻咳一声。
江临抬头正对上江母慈爱的目光,连忙起身拜见江母。“阿母。”
江母过去坐下,江临也跟过去,待他坐下,江母抬手招来端汤的丫鬟。
江母连忙把汤推到江临面前,笑容满面慈爱的看着他,开口道“勤学是好,但万万不能因此坏了身才好。”
江临回“多谢阿母,劳阿母挂心了!”
江母看着他,见他迟迟不喝汤,催促到“熬汤费好些时辰,来的路上虽盖着,但这回子应是正好。”
江临顿时明了,端起汤一饮而尽。
见此,江母有些紧张,连连说道“慢些……慢些……”而后接过空碗放在桌上。
“瞧瞧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将息自己?唉!”
江母一声轻叹,语气里虽然带着责备,眸间的慈爱却似是要从眼角眉梢里溢出来一般。
江母看着才名盛闻长安城的江临,心里不觉自豪。正欲说些什么,不料被急匆匆进来的小厮打乱了思绪。
小厮进来先拜过江母,见屋内之人并非江临一人,有些不知所措。后在江临示意下才道“郎君,太子殿下来了!”
江母一听,心中一惊,便也不多打扰,只留下一句“那便好生接待吧,为母便不多打扰了。”
而后带着嬷嬷和侍女离开。
江临心中一惊,太子向来是不踏臣子之门,只怕,并非是轻而易举之事。
不容他多想,太子已进门。正欲踏进书房,这一路更是无人敢拦,一路顺畅。
江临准备出门见驾,不料撞个正着。
“见过太子殿下!”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身前礼数周全俯身一拜,恭恭敬敬道。眼底有尊敬也有淡淡的疏离。
“起来吧”太子声音冷淡,脸上也面无表情,不知是何事值得他亲自上门。
天家的几位皇子都是集天地灵气一般,文武双全,眼前这位太子殿下更是翘楚之首。
今日着黑色缎袍,金丝滚边,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缂丝花纹,是暗云花样,月白色束腰。墨发被素色羊脂玉簪束起。
江临起来,连忙转身将太子迎进屋内,接着吩咐小厮上茶。
江临见太子迟迟不开口,便等茶上来后,才开口道“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太子喝了口茶,接着道“言修,去做些准备,今夜待孤吩咐。不必多问,此事万万不能张扬,可明白?”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言辞谨慎,有万夫难敌之智。
江临听此,便了然于心。他同太子也算莫逆之交,也曾同生共死过。自然明白太子所言极是。
太子又道,“府里便找个由头,这件事不便多说。”
“臣遵旨!”
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
这便是南梁的太子,未来天下的掌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