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定局
一整天都是晴日艳阳,谢恪已跪了三个时辰,太阳都已落山了。
不巧,太阳刚落下不久,哪曾想天变了,逐渐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恐有大雨。
元帝看着殿外跪着的人,吩咐内侍“去,让他给朕滚回去思过!”
内侍立马恭恭敬敬道“是”而后出去请谢恪回府。
元帝无心用晚膳,总觉得食不下咽。谢恪的种种始终盘旋在他脑中。
他听内侍说室外变天了,谢恪又有伤在身,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却又劝不动他,谢恪始终不肯低头。
正想着待会要吩咐内侍今夜找两名太医好好医治他,哪曾想内侍愁眉苦脸进来了。
元帝看着内侍不敢言语的模样瞬间心里的怒气上来了,把碗重重掷在桌上。
拉下脸,十分不痛快“怎么,他还不肯?”
内侍只得慢慢走到元帝身边跪地,“主上息怒,谢将军说……说他愿在殿外思过”把谢恪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元帝。
“放肆!”元帝把碗摔在地上,怒不可遏。“反了他了”而后起身走向殿外。
身边的侍候的内侍一路跟上去,“主上息怒……”
元帝来到谢恪前,吼道“怎么,这是连朕的话都听不得了?”
谢恪跪得端正,始终一言不发。元帝的火气更是说不出来的大。
“谢恪,不要占着朕对你的宠爱,便愈发肆无忌惮,恃宠而骄!”元帝强压着心中的怒气威胁,不料,没一点作用。
谢恪叩首一拜,语气平缓道“臣不敢,臣奉旨在此思过。”
元帝看劝不动,拂袖而去。“要跪便跪着吧!”
一边离开,一边对身边的内侍说道“没有朕的旨意不许任何人给他送吃食,让他好生给朕跪着。”
到殿内,元帝猛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才感觉气顺了不少。
吩咐内侍“去把谢太尉请过宫来。”
内侍领命,立马去办。
不过片刻,果然开始飘起了雨。不一会儿,风雨交加,雨水打在谢恪脸上。他始终不挪动一下。
元帝时不时走到殿门口,看看谢恪,看着他那样,既心疼又无奈。
等谢太尉匆匆忙忙赶到时,看见殿外跪着的谢恪还惊了一下。内侍连忙解释道“谢将军惹得主上不快,因而主上命跪在此处思过。”
谢太尉一听,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跟着内侍进殿。
说实话,他不知主上传他到底为何,不过,到底与谢恪有关。
看他也实在不知,谢恪怎么就跪在这了。按道理来说,他应该还在路上才是。
上一次听到消息还是我军得胜,准备班师回朝。而谢恪负面受敌,主上派了半数太医前往。
此番谢恪的出现和所作所为他是真不知啊。
进殿,内侍向元帝回“主上,太尉到了!”
元帝这才转过身,谢太尉跪地“臣拜见主上。”
元帝上前扶起他,“起来,不必多礼!”
谢太尉心里默默发冷,总觉得事情不简单,还是硬着头皮问“不知主上召臣所为何事?”
元帝坐下,缓缓开口“太尉可知谢小将军为何跪在殿外?”
谢太尉如实回答“臣不知。”
突然,殿外传了一声惊雷。谢太尉也跟着吓了一跳。
他就知道,这么晚入宫肯定不简单,更何况主上从前都唤爱卿,唤谢恪从来是小字承谦。
如今,不同寻常,只怕大事不妙。
“你可知他火急火燎赶回来竟只是让朕收回成命,婚已赐,旨已下,岂有更改之理,天下人又会做何想朕?”
谢太尉立马往地上一跪,“主上恕罪!”
谢太尉此时也是真的没想到,谢恪竟如此不管不顾开口,他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因为那日谢恪求主上之诺时,他就想到了这层关系。他以为,他会在太子加冠前赶回来,不料,战事拖了数月之久。
说实话,他不反对谢恪的做法。谢宜确实不适合做太子妃,他也不想让她入宫,包括谢家的每个人都不想。
因为谢家的人清楚,主上赐婚谢宜的目的是什么。谢家是断然不肯的。
但他不阻止,除无能为力,也是因为谢太傅曾授意,若主上要赐婚,不必死抗。
元帝踱步,围着谢太尉转了一圈“子儒,你我一同长大,当年朕也曾在太傅门下求学,你我也是有些情分在的。”
而后话锋一转,嗤笑,低头问道“吾只问,承谦不愿,子儒,你也不愿吗?”
谢太尉抬头,看着元帝,心里想,原来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人,而是帝王。
君臣有别,果真是如此。
谢太尉叩首一拜,语气平淡“臣……不知。但主上赐婚谢家,当真没有私心吗?”
元帝朝着殿外看了眼,殿外雷雨交加,只听到他说“若说朕没有私心是假,但……朕是帝王,既身在其位,岂敢又岂能妄想逃脱牢笼,实非不得已而为之,不得不如此!”
谢太尉叹了口气,““问鼎天下,执掌江山。陛下的所作之事天下百姓可会安居乐业,所为之道,当真是对的吗?”
元帝不搭话,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谢太尉又道“身在其位必谋其道,直言进谏,冒死不悔。臣之所求便如此,至于日后如何,留待后世评说。”
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元帝“主上,若你以为所作所为是帝王之道,而不得不为,子儒作为臣子会听从你的。”
元帝一愣,谢太尉的意思他知晓了。他其实也不希望赐婚谢家,不然就断然不会如此。
作为君臣,他们回不去了。子儒作为臣子会尽臣之职,但生为谢家人,他也会不遗余力保全谢家。
元帝扶起他,“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不会辜负你的。”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想起来一事,还是说了“其实,朕准备下旨赐婚那日太子来求过朕,朕不知他为何如此,不过自幼与承谦一同长大的情分,大抵也知晓了……”
谢太尉又是一愣,原来主上早就有了想法,只是,他从来不敢想。
约莫半个时辰,谢太尉与元帝终于谈完了。元帝屏退了众人,无人知内容是什么。
最后,元帝对即将出去的谢太尉嘱咐道“把承谦带回去吧,朕准他修养月余时日。”
谢太尉拱手“谢主上,臣告退。”
谢太尉走出去,看着全身湿透的谢恪无奈摇了摇头。接着拍了怕他的肩,语气缓慢又平淡的说道“回去吧,事已至此已是定局!”
谢恪抬头看着他,失望道“如果可以早一点,或许不至于如此……”
谢太尉摇了摇头,劝到“你改变不了的,太子殿下已为你试过一次……”
原来,竟是如此嘛!
谢恪红了眼眶不知道脸上留下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失落而又绝望道“父亲,战最艰辛时,主上连发三道圣谕,强令我班师回朝。我抗旨不尊,哪怕拼尽全力也在所不惜,只要得胜,主上便会如我所愿,许我之求。我不是只差一步,而是就差一步而已啊!”
“阿宁该怎么办,要让她以后都被困在这高墙内渡过漫长而又无趣的一生吗?”
谢太尉不看他,那能怎么办呢,他也无能为力。
“就因为是谢家女才这般吗,为何这世道如此不公!”谢恪想到谢宜,心里就一阵心酸。
谢太尉无奈开口“起来吧,该回去看看了!”
接着顺手拿过内侍递过来的伞给他,谢恪失落的出了宫。
元帝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心里默默道“若朕那日没有执意下旨,是不是就不会如此……”
他渐渐的自责起来,失魂落魄的去了皇后宫里。
东宫主殿。
殿内,一人一仆二人正说着话。
“殿下,宫里传来消息,谢将军不知何事惹得主上不快,在殿外跪了半日,现下才被谢太尉领出宫。”
殿内一侍卫正向座上的人汇报,座上的人光洁白皙的脸庞,棱角分明;深邃的眼眸,让人捉摸不透。
侍卫看太子不言语,久久才看见他放下茶杯道“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
看着关上的殿门“吱……”一声响起来,他仿佛看见了那一日,他入宫时。
那日清晨,元帝对他说的话他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随着“吱……”一声,内侍推开殿门,告诉元帝“主上,太子殿下来了。”
那日晨,元帝对他说的话他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殿内,元珩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的婚事……请收回成命。”
元帝似笑非笑,“这是何意,莫非你觉得谢家女郎还不配做你的太子妃?又或者有其他理由?”
元帝心里想,笑话,且不说谢家身份地位如何,就是谢家女郎本身就比这长安城里的闺秀强太多。
谢家养出来的女儿会差?更何况,谢宜是谢府嫡女又是独女,如此,正和他意。
元珩心里也确实没有底,原本他娶谁都无所谓。但他毕竟答应了谢恪,会助他一臂之力。
因此,硬生生说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儿臣不敢,只是未见过谢家女郎,全然不知秉性如何,怎会平白生出感情来。”
元帝眼神狠利,有些不耐烦。“起来回话”。
待元珩起身后,又说道“朕不妨实话告诉你,这谢家女郎你喜或不喜根本无关紧要。”
元帝忽然盯着他,盯得元珩眼睫微微一颤“帝王之家,婚事自己是做不得主的,而你只需记住,她是你的太子妃,你需要她就好。”
元珩这一刻终于知道,原来父皇从来没有放弃过心中的想法。
但,仅靠谢家,真的行吗?
其实表兄同父皇也没什么不同,元帝想利用谢家巩固帝王之位,而表兄可以不顾生死只为保全谢府。
但仔细想想,其实他才是从中获利最大之人。他此时此刻不作为,便是最好的作为。
礼法,舆情都在他身后,他有何畏惧。
人都是自私的,明明有两只眼睛却偏偏只能往一处看。皇位和谢家于他便是如此。
“此事朕心意已决,不必再议”元帝别过脸,语气不是很好,心里有些恼火。
或许他知道太子今日为何而来,但他就是想逼他一把。
皇位从来都不好做,不过看起来,太子似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他的能力远不只如此。
从前,只是在隐藏罢了!
果然,加冠亲政后,太子同以往确实不大一样了。
皇位是吸引人的,坐上那个位置的人都不简单。
元帝心里暗自高兴,轻声道“退下吧!”
元珩也默不作声,径直告退。
出了殿门,突然感觉凉风习习,但他脚步愈发坚定,一路上他回想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
恍惚想到加冠那日,父皇曾说“谢氏宗族子弟那么多,但入朝为官之人不过寥寥无几。是不想吗,还是不愿呢,你仔细想想。”
“你需得清楚,日后你坐上皇位,谢家除了谢恪还有谁,你除了谢家还能依靠谁?”
从小他的骑射便是王祖父教的,让他感受到了皇家不该有的爱,甚至有时候会让他放纵,逃学打架也无妨。
也因此他与父皇幼时相处便不多,感情说深厚倒也算不上。但,在父皇一众皇子里,他又是最受宠的。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帝王家哪里来的情。
有些事,究竟是不能还是不为,他时至今日才发现,有些事是不能为,并非不能不为。
果真如此,生为帝王,以后也未必事事如愿,以后如何,都罢了。
他今后问鼎天下,执掌江山断然如此无能,如此没有主见,如此妇人之仁。
也必然不会辜负万千将士,那些忠臣,为此奋战浴血牺牲,当真会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