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驭妖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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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美人图

1

谢云霆一怔,心中很是吃惊,面上却依旧见怪不怪,探问道:“怎么个凭空消失?”

胖画师将酒杯搁在桌上,从碟中捡起一粒油炸花生米,投入杯中,接着又将那粒花生米,送入口中。

做完这些,他嘎嘣脆地咀嚼起来。

在咀嚼花生米的时候,胖画师细长的眼睛半闭着,显得异常享受,同时似在暗示,那些所谓凭空消失的人们,命运也如同这粒脆生生的花生米,是如此这般消失的。

随即他乐呵呵地朝谢云霆晃了晃那只空酒杯,唇角浮现神秘莫测的微笑,“哥们儿,看到没,花生米没了,那些花大价钱求画的人,也没了。他们走进房间,就再也没出来,但屋子里面没人,这就叫做凭空消失。”

“难道家人没听到任何声响吗?”

“有,有人曾经听到半夜传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逍遥快活的声音。”

“屋子里面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呢?既然快活过了,屋子里头,譬如床榻上肯定能有所发现。”

胖画师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这正是古怪的地方,屋子里头跟平时一样,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报官了吗?”实际上他已然知晓答案,因为大理寺从未收到过任何此类报告。

胖画师又摇了摇头,“羽化登仙又何须报官?据说,画上留下一行字,声称前往灵境。”

“灵境?”谢云霆心中称奇,“传说灵境在南方,位于天地之间,是世界最后一片净土,乃是地仙居住的地方,常人根本就找不到那个地方。”

“公子相信吗?”

谢云霆顿时来了精神,道:“谁家有画,我想去看看。”

“你若真想看,云雨寺也能看得到。”

“云雨寺?”

“正是,”胖画师摸着肉嘟嘟的下颌,道:“云雨寺的观音菩萨最灵,每年都有若干善男信女前往求子,只需在禅房中歇息一个晚上,罗汉在女子睡梦中降下雨露,女子十月怀胎,灵验异常。

“可这跟皇甫轸的画又有什么关系?”

“禅房的墙壁上,画的便是罗汉。”

“啊,”谢云霆皱眉道:“皇甫轸的罗汉图还能求子?”

“不但如此,”胖画师喝了一口酒,“云雨寺还包治花痴之症。”

“花痴如何治?”

“凡是得了相思病的男女,只需在禅房中住上一段时间,短则三四日,长则半月,定能恢复如常。”

“女子住的禅房,墙壁上画着皇甫轸的罗汉图,男子住的禅房,墙壁上画着皇甫轸的美人图。”

“你倒是一点就通。”

“可是,为何他画出来的人物眼睛会动?”

“我也曾经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最近我有点儿弄明白了。”

“为何?”谢云霆心中愈发好奇难耐,连忙给胖画师加满酒,敬上,虚心求教道:“还望大师赐教。”

“关键便在那只画笔上。”

“画笔?”

“我曾经数次与皇甫轸一同作画,每次作画,皇甫轸从不画眼睛。”

“为何?”

“我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说一画眼睛人就活了。”

“胡扯吧,他想学张僧繇画龙点睛?”

“但我认为是真的,我曾经见他画过一次眼睛。”

“在哪里?什么时候?”

“便是在那云雨寺,当时我混在善男信女当中,只见他画眼睛的时候,会换一只画笔,那支笔外表与平常画笔无二,然而,我一眼便察觉出不同。”

“有何不同?”

胖画师抬眸望向皇甫轸就坐的方向,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投向窗外。

这时,窗外升起乳白色的雾气,雾气飘忽,从窗口钻了进来,使得这艘花船以及花船中聊天喝酒吃饭的食客们突然变得不太真实。

“我说不出来,”胖画师沉吟片刻,“有些事情,不能言传只能意会。”

2

将近黄昏。

仙女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三艘威风凛凛的斗舰乘风破浪,正朝着花船疾速驶来。

当中最为高大威武的一艘位于花船正后方,船头甲板上,一道披着霞光的峻拔身影巍然伫立,夕阳斜下,残晖若血,来人手中的长剑寒光四射。

一道洪亮的啸声响彻幽静的湖面,“白莲教妖孽,立刻停船——”

花船速度陡然加快,舱底的桨手已经拼尽全力,但跟斗舰没法比,很快就被追上,主舰紧随其后,另外两艘从花船两侧超越出去,左右出击,阻住去路,花船不得不停了下来。

苏心钰定睛望去,伫立船头的,正是那位曾经被幻术迷惑的将军,心中免不得为他担忧,寻常人又岂是那妖孽的对手?

眼看花船陷入官军重围,她寻思着避一避,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哄笑声,以及杂沓的脚步声。

不见圣女,却见袁弘以及那群身着奇装异服的怪人,正阔步朝着船尾而来。

而斗舰上的将军已率众军士在船头列阵,挽弓引箭,情势一触即发。

这时一位高鼻深目的胡姬从怪人当中走出。

其人着一袭橘红色百褶裙,披着宝蓝色头巾,头巾下,一头栗红色的波浪鬈发流泻而下。

尽管面上罩着丝巾,依旧能看出肤白若雪,五官轮廓深邃精致。

面纱上方,一双如同狸猫般碧幽幽的眸子,在艳丽的夕阳中,透出诡异的光芒。

“又是你?!”胡姬喜不自胜,眸中水光盈盈,如同一汪碧泉,将那身着亮银铠甲、威风凛凛的青年装了进去。

那嗓音尖细刺耳,操着不大流利的长安话,调笑道:“大将军紧紧追随,是舍不得我哩!”

这位将军可不是寻常人,他是当朝太子李享的长子——广平王李俶。

李唐一脉靠马背上取得天下,适龄的皇子均需到军中任职。

李俶剑眉一挑,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我是白莲教的西天护法——胡莺儿,大将军,你们中原人最讲究门当户对,你是大将军,与我这西天护法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哩。”

花船上众人发出阵阵哄笑声。

“呸,妖女休要胡言乱语,速去禀报圣女,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老实实地投降,本将军兴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格杀勿论!”

“大将军,”胡莺儿娇声喊道:“我好怕,圣女玉体不适,正在舱中歇息,特命我等前来迎接将军。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这个人最讨厌动刀动枪,只是想跟将军交个朋友,为了避免彼此伤了和气,这样吧,我们来文斗如何?”

“文斗?”李俶轻笑道:“如何文斗?”

“待会儿将军便会明白,一定是上至八旬老者,下至三岁小儿都能办到的事情,只是......”

李俶追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将军如果输了,”说到这,那双翠眸意味悠长地望过去,轻叹道:“唉,我怕到时候大将军会不认账哩!

“胡说!”将军皱眉道:“你说说看,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胡莺儿脸上忽地染上红霞,含羞带怯地挑动猫眼,媚声笑道:“将军若输了,便是我的,人是我的,心——也是我的!”

说到这,那双翠眸巴巴地投向亮银铠甲下结实饱满的胸肌,满口生津,咽了咽口水。

李俶心下生疑,面上却声色不动,冷哼一声,朗声道:“我若赢了呢?”

胡莺儿笑道:“将军若是赢了,我们在此恭迎将军,白莲教从此听从将军吩咐。届时,我便是你的,身子是你的,心也是你的,一切都是你的,将军意下如何?”

“你?”李俶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笑有很多种,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种笑的意思,只有厌恶。

然而那俊雅矜持的笑落入眼中,却惹得胡莺儿一把将宝蓝色面纱扯下,露出一张极妖魅的脸。

脸上最引人眼目便是那唇,鲜红欲滴,似浸过血,与那双绿幽幽的眸子相互映衬,艳得令人心惊肉跳。

“将军意下如何?”胡莺儿娇声催道:“你们大唐的习俗我清楚,想来将军已经有了家室,可那些女人又怎及得上我半分?”

这份自信倒真是没谁了。

“将军若赢了,白莲教从此听从将军吩咐,媚儿便是你的,将军若输了,你便是我的。今日在城门口,我早已对将军一见倾心,正暗自神伤,谁想将军竟又出现了,你我再度相逢,这可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李俶淡淡地注视着她,似乎不为所动。

那胡莺儿嬉笑如常,不以为意,娇笑间,纤手伸出,麻溜地将橘红色胡裙的深领口解开。

胡人衣裙本就袒胸露怀,刹那间,春光乍现。

那雪白精致的锁骨之下,毫无遮挡地露出一对丰满圆润的雪峰,如同两团发起来的白面馍馍,直挺挺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心钰暗忖,这白莲教怕是淫教,否则,是个女人怎会都如此不要脸面的风骚?!

面对如此的诱惑,只要是男人,不,即便是女人都会心动神摇。

李俶似是着了道,眸光锁住那片白花花的汹涌,喉头微滚,笑问道:“妖女,你说说看,如何文斗?”

“将军请看,”如同变魔法一般,胡莺儿掌中忽然多了一只酒瓶,媚声笑道:“先不急,我们一同品尝美酒如何?”

夕阳斜下,紫红色酒液在若血的残晖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这可是西洲最上等葡萄酿制的红葡萄酒,已经存放十年,正是成熟的时候,将军见识广博,可知喝葡萄酒的时候一定要用冰镇过,否则会带有微微的酸味?”

李俶举目四望,水天茫茫,眼前除了水还是水,好奇道:“时值炎炎盛夏,这仙女湖上,哪里找得到冰?”

胡莺儿大言不惭道:“冰?对我来说,将军即便想要座冰山,也是轻而易举,请将军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