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圣女
转瞬间,喧嚣热闹的街市倏然沉寂,坐在二楼用餐的食客们纷纷起身,齐刷刷地涌到靠街这边,循着铃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随着清冽的铃声,风中吹来阵阵香气,比花香更香的香气,转瞬间,天地间仿佛都已充满着这种奇异的香气。
各种各样的鲜花在风中飘舞,如同雪花般轻轻飘落,落在每一张仰望的面庞上。
明媚的阳光洒落,街市中一抹白闯入眼底。
那白并非雪亮刺眼的白,白得异常柔和、纯粹明净,翩翩然,仿佛融进了雪峰之巅那朵飘忽的云,随着满是香气的风,忽然飘落人世。
那是一位乘坐在紫红色玫瑰花辇之上的妙龄女子。
身着一袭轻薄的白丝长裙,拖着两条水云般的阔袖,腰间系着赤金腰带,肩上披着一条长长的雪白丝绦,两端垂曳及地。
乌发很黑,很亮,编成一根根细长的发辫,披在肩上,发间只簪了一朵白莲,纯粹明澈,不惹凡尘。
湖面上拂来阵阵清风,花辇四周悬挂的雪白轻纱随风飘起,使得轻纱之后的女子愈发清晰。
苏心钰感到这已不是人世间的美,超凡脱俗,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然而,美人的脸却藏在一张可怕的面具后面。
那面具用赤金打造,雕琢精巧,在夏日阳光给赤金面具覆上的金色光泽中,却用刺目的血红勾勒出怒目圆瞪,锯齿獠牙,在两道火焰般的血红眉毛之间,一粒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嵌在眉心,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古怪的面具完美地掩饰住后面的脸孔,只露出一抹曲线柔和的雪颌,散发出欲语还休的致命诱惑,令人浮想联翩。
玫瑰花辇由四位身披枣红色袈裟的藏僧扛在肩上。
藏僧装扮与中原出家人不同,头戴黑色散穗鸡冠帽,右肩赤裸,身高都在六尺开外,身材敦实,肩宽背阔,扛着花辇行走却毫不费力,一看便是武艺高强。
花辇前方,两名妙龄女郎各提一只白莲花彩绘丝灯,一左一右前方开路。
十六名妙龄女郎跟随在花辇两侧,一个个手执黄铜打造的金刚铃,行走间,铃声叮咚脆响,让人心神荡漾。
这些女子皆披一袭白色衣裙,乌发扎着细密的发辫,头上却未佩戴白莲,只是戴着红绳编制的发冠,脸上罩着白色面纱,不过从露出的部位来看,肤色紫红,显然是因为高原上炽烈的日晒所致。
奇异的队伍沿着街道一路前行,不消一刻便已来到近前。
对于边地藏民,苏心钰并不觉得惊奇,她和师傅下山的时候,也经常会碰到。
然而路人对这一行白衣女子显得异常恭敬,男女老少大气不敢出,满脸敬畏地注视着仪仗队伍通过。
令人惊诧的是,一队披麻戴孝的出殡队伍紧随在花辇之后。
出殡队伍当中,一副披着麻布柩衣的棺材由十二个体壮如牛的男人用肩膀扛着缓缓前进。
行进间,抬棺者缓慢前行的脚步,压在肩上的杠子发出嘶哑低沉的咯吱声,显示出柩衣之下的棺材极为沉重。
苏心钰暗暗称奇。
周围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清脆的铜铃声,以及在石板路上,抬棺者曳脚前行的脚步声回荡在小城上空。
突然,距离出殡队伍不远处,一队县衙捕快探头探脑的身影引起了苏心钰的注意。
领头的正是刚才与她闲聊的鲜于老头。
老头累得直喘粗气,停下脚步,用衣袖揩着额上的汗水,一面抬起头,朝着她就坐这家饭馆的方向探望过来。
苏心钰心下一惊,连忙把脑袋缩了回去,隐藏在看客身后。
顷刻间她已明了,老头定已识破她的行藏,为了五百两赏银,去县衙找来了帮手,这就是来捉拿她的。
苏心钰转眸瞥了瞥城楼上的窕娘,窕娘低头注视着徐徐前行的白衣女子,她又瞥了一眼鲜于老头的位置,心念流转,转身回到餐桌前。
打开包袱,找出刚才在街市中购置的麻衣孝服披上,拔脚朝着楼梯口奔去。
腹背受敌,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向疏懒淡定的她心怦怦直跳,混在出殡的人群中出城,这是她唯一的活命机会。
苏心钰来到一楼大堂,发现堂内用餐的食客们早已涌到外面,街道两旁挤满当地百姓,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双双满怀好奇与敬畏的眼睛,紧紧追随着那如同云朵般飘忽的白衣女子。
苏心钰拉下孝帽掩住脸,转瞬已经挤出人群,混到了出殡队伍后面。
见无人怀疑,她疾前几步,紧跟在其中一名壮汉身后,很快便来到城门口。
“站住,都给老子站住——”队伍被守城的军士拦阻下来,来人厉声喝道:“都是什么人,捉拿朝廷钦犯,检查,把面罩放下,一个个站好,别给老子耍花招。”
说话间,一队军士跑上前来,将圣女一行围在当中。
苏心钰皱眉,盯着前方的动静,做好随时溜走的准备。
“嘿,小子,”一个声音从身旁的麻衣下面传来,“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大哥,”她恭敬地望过去,“小弟不才,平日喜好酒色,那位端坐在花辇之上的美人如同天仙下凡,她是谁?”
壮汉一双鹰眸斜睨过来,轻蔑地说,“乳臭未干的小儿,真是孤陋寡闻,圣女的大名都不知道!”
“圣女?”
俗话说,大树下面好乘凉。
她从腰间钱袋中掏出一块碎银,握在掌心,递了过去,轻声哀求道:“在下林甫,最近走背运,赌钱欠了债,债主正四处追我,在这汉源城,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求大哥拉小弟一把,让小弟以后跟着大哥混,诺,大哥,一点儿见面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壮汉生就一副魁梧健硕的身材,麻衣下面着一袭黑袍,袖口以洒金点缀,背负黑色玄铁长剑,腰际挂着一只朱红色的酒葫芦,面色微黑,神情冷僻,下颌上蓄着漆黑粗硬的胡须,颇有威仪。
他并未立刻应允,抬起头来,朝城楼望去,过了片刻,当那双鹰眸再次投向苏心钰时,眼睛里面透出令人难以捉摸的意味,粗眉一挑,“跟我混?”
“嗯,”苏心钰察觉有异,却无暇多想,此刻只要能出城就行,便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自夸道:“小弟自小在山里长大,练就一身功夫,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大哥,你看圣女有那么多姑娘服侍,大哥带上小弟,小弟可以帮你跑腿,什么打酒买烧鸡之类的活计都可以交给我,保证又快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