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卓克 I (上)
“你确定就是他吗?”
卓克·阿波利昂皱着眉看着眼前坐在地上的邋遢男人,向身旁的士兵问道。
“是的,皇子殿下。”士兵用剑鞘点了点男人的左肩。“喂,混账东西!殿下在问你话呢。”
男人瘫坐在街道上,任由旁边住户倒出的排泄物渗过他的裤子。
他的黑色卷发散乱,穿着简陋的深灰色麻布长衫。
他的手上满是鲜血,他的破衣服也粘着血迹,像个刚宰完绵羊的笨拙屠夫。
男人眼神空洞,不管是他眼前的二人,还是街上来往的人群,都无法在他黑色的瞳孔里聚成焦点。
“喂!”
士兵蹲下身去,给了男人一巴掌,但他还是无动于衷。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我们在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样子了。”
士兵站起来用自己的披风擦了擦手,无奈地摇头道。“就像诸神夺走了他的灵魂一般。”
马德卡林街道上的臭味让卓克的脸上流露出嫌恶的表情。
哈斯特扎帝国的首都人烟稠密,随之而来的卫生问题迟迟无法解决,街边禁止倒排泄物的法令更是没有什么人遵从。
“他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卓克问士兵。
调查这件凶案的人不该是他,他心想。他是这个帝国的首席执法者,而不是什么该死的皇家守卫。
“今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是他在风行街上的邻居们向我们报告的。”士兵恭敬地回答。
他叫哈利,三十七岁,是一个木匠,在另一边的人王街有一家自己的工坊,生意还不错。家里有妻子一人,没有任何子女……”
“看起来他们夫妻的关系还不错。”卓克看着男人胸前的抓痕轻笑说道。
“这个……这个应该不是他妻子的作品。”士兵讪讪地说,“昨天有人看见哈利从诗人和蜜蜂里出来。”
“诗人和蜜蜂?那是什么地方?”卓克问道。
“是一间酒馆,大人。那里有着马德卡林最好的欢愉服务。”
卓克哦了一下,示意士兵继续。
“我去那儿问了,哈利昨晚确实有光顾。他是那里的常客,每周都至少会去一次,并指名艾丽卡,一个来自维瓦利亚的女孩儿。”
士兵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有着令人痴迷的臀部。”
“跳过这些没意义的细节,”卓克有些不耐烦地说,“挑重点讲。”
卓克不在乎这木匠在杀人前都干了什么,或是什么妓女的屁股,他只想尽快解决这件事,给他的皇帝父亲交差。
“非常抱歉,皇子殿下。”
士兵将站姿调整端正,并向着周围慢慢聚集的人群吼道:“没什么好看的,快滚!”
将路人驱散后,他继续向卓克报告:“应该是他从诗人和蜜蜂里出来之后,回到家中,一切才发生的。邻居们一大早便发现他坐在门口,双手沾满鲜血。”
“我知道了。”卓克将目光转向坐在家门口的哈利,将腰间的剑拔出并用剑尖挑起他的下巴。
“哈利,你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妻子?”
听到卓克的问题,哈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缓缓地向身后的房屋看去,身体开始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懦夫。”他轻蔑地啐道。
将长剑收入剑鞘后,卓克跨过木匠,推开了嘎吱作响的木房门。
女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阳光从卓克身后照在她略为苍白的肌肤上,暗红血迹顺着她的手臂流淌而出,她的黑色头发纠缠在一起,被血与污垢弄得一塌糊涂。
卓克皱紧眉头看着死去女人的脸庞,她的双眼被挖了出来,留下空洞的黑色眼窝,茫然如虚空。
如一副用黑与红的色调完成的死亡肖像,她安静地躺在痛苦和折磨的画布上。
卓克观察着房屋的各个角落,石壁炉、杂乱无章摆放着的工具和材料、粗糙的橡木桌和凳子、破旧的白桦木箱……他找不到死者被挖出的眼睛。
“她的眼睛呢?”他问士兵。
“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士兵把头埋得不能再低。
什么样的变态会把妻子的眼珠挖出来?这意义何在?
卓克看了尸体最后一眼,愿死亡星神赫达尔将你带往归宿,他默默祈祷道。
“把这个杀妻犯押走。”卓克向士兵摆了摆手。
如果帝国的律法允许,作为首席执法者的他很乐意自己将这木匠处死。
但他还得向他那皇帝父亲报告这事,不仅是这事,还有所有该死的鸡毛小事,他都要一一汇报。他的父亲从没信任过他。
“他的妻子呢?”士兵问道。
“请祭司们给她办一个简单的葬礼。”卓克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一枚金币扔给士兵后,便向广场的方向走去。
顺着风行街,往城内方向走便是广场。时值初夏,天空明净。
阳光射在卓克的盔甲上,其金色与灰色交错的纹章显得格外耀眼,精致雕刻出的两只金龙在一颗灰色星星左右,随着卓克的步伐变得闪烁不定。
广场上人群熙攘,到处都是聚在商贩们前的市民,他们身上散发着酒精、呕吐物以及动物排泄物的味道。
注意到卓克盔甲的叮当响声后,人们纷纷避开,退到路两边的摊位前挤成一排,低头以表敬意。
横穿过整个广场,右手旁是竞技场,左手边便是阿波利昂家族在马德卡林城的内城堡。
“钢铁堡”。这个城堡有个和它材料不符的名字,这大概是因为其坚不可摧的性质而取的。
石灰岩砌砖叠在一起,形成了一面面统一的灰色。这是哈斯特扎帝国力量的象征,它既是战争时的堡垒,又是和平时的风景线。
卓克来到了钢铁堡门口,把守正门的两名卫兵看到卓克后,立刻站开为其放行。“皇子殿下。”
卓克“嗯”了一声,从两人中间走过。在他刚想要迈出下一步的时候,却被一个矮他一头的男人挡住。
“阿拉米罗?”
卓克眼前的男人身体肥大,一张红脸和脑袋又光又油,束腰外衣上的纽扣显得有些吃力。
他浑身上下像个海豹,看上去并不像是已经四十岁的人。
“卓克皇子殿下,”每次管家阿拉米罗使出笑脸,他的眼睛都被挤得缩进去,“我想再跟您确认一下您对您的侍女的要求……”
“这点小事别来问我,我还有事要办。”卓克大步向城堡内走去,阿拉米罗见状努力地紧随其后。
钢铁堡内最显眼的主建筑便是阿波利昂的皇家宫殿,其铁门和围栏构成了完美的黑色线条,勾勒出在里面的绿色花园。
“皇子殿下,如果继续按您的要求来的话,在下很难确保这些侍女的工作质量,毕竟很多刚生完孩子后的女人身体素质会下降,有些情绪甚至会更加古怪……”
阿拉米罗跟在卓克后面,用手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话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只要她们把该做的都做好就行,”卓克在铁门外停下,“如果有人没法满足你的标准,把她们换了即可。”
作为钢铁堡的管家,阿拉米罗可以说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但在某些事上他似乎又有点过于认真了。
“可是……”
“先照我说的做。”卓克在他刚开口时就打住了他,为什么需要他关心的事都是些细枝末节?
“好吧,在下知道了,”阿拉米罗还没有从短距离的行走中恢复过来,用鼻子大声地呼吸着,“那么就先告辞了,皇子殿下。”说罢,阿米拉罗便转身走开了。
皇家宫殿的花园并没有种植蔬菜,点缀草坪的都是像百里香和薰衣草这样有着清淡幽香又不失鲜活色彩的药草和花卉。
穿过花园和前厅,卓克来到大厅。
大厅左右两边的石灰石石柱被打造成了棱角分明的长方体,由金色与蓝色混合的马赛克纹理覆盖,这是宫殿内最大的区域。
开阔的空间由一系列的拱顶支撑着,淡灰色的拱顶之间互相连接交错,形成了一列星星。
父亲每年都在这举行盛宴,大厅也是他童年时和弟弟们一起玩闹的场所。
在大厅的尽头传来一阵吵闹声,多半又是阿洛温跟谁就一些琐碎的小事争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