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瘪三当上了捕快
黄金荣天生一副泼皮样,在上海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混得如鱼得水,先是打入“郑家木桥小瘪三”团伙中,但他并不满足于现状,巴结送礼攀当上了捕快,甘当一名走卒。
郑家木桥的小瘪三
上海原来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是黄浦江的支流,名叫洋泾浜。洋泾浜西经周泾浜与苏州河相连,往东汇入黄浦江。沿着洋泾浜,可以连通洋泾港,洋泾浜由此而得名。洋泾浜分东、西两段,浦西称西洋泾浜,浦东叫东洋泾浜,后来东洋泾浜逐渐淤塞,从此浦西直呼洋泾浜,这就是现在真正的洋泾浜。
洋泾浜上有9座连接两岸南北交通的桥梁,其中一座就叫郑家木桥。后来上海爆发了小刀会起义,清政府派了大军前来围剿,战事激烈。英国领事为阻止战火蔓延到租界,下令拆除此桥。但是此桥一断,往来交通受到极大的影响。为了方便通行,1856年,美国传教士泰勒出资在木桥原址上建造了一座长10米、宽4米的木桥,方便教徒进出河对岸的基督教教堂。因为是在郑家木桥原址上修的,而且跟原来的木桥很像,于是上海人仍称泰勒修的这座桥为郑家木桥。
郑家木桥一带地处租界区,国洋混杂,人流如织,商号林立,生意兴隆。各地商贾都在此处谈生意做买卖,成交之后,就到附近的山东路麦家圈、四马路一带逛妓院、赌场和燕子窝。久而久之,这一带就成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云集之处。于是,游民乞丐、扒手小偷常在此聚散,流氓地痞们更是在这里呼风唤雨,聚众闹事。
另外需要强调的是,洋泾浜是英、法租界(后来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接处,桥南的法租界巡捕不能涉足桥北英租界,桥北的英租界巡捕也不能越界到法租界捕人,一河相隔,形同两国。这种格局对地痞流氓特别有利,歹徒在英租界里作案后,只需逃入桥南的孔子路,英国巡捕就拿他没有办法,而在法租界作案后,只要避入桥北的英租界,法国巡捕也是无可奈何的。这种制度的缺陷使做了坏事的地痞流氓能够很容易地脱身,于是郑家木桥就成了流氓们的“风水宝地”。加上洋泾浜有利的地形,流氓歹徒越聚越多,他们结伙成帮,各占地盘,形成了近代上海黑社会的一个雏形。
出师之后的黄金荣不知干什么好,于是他去寻求陈世昌的帮助。
“陈大哥,上海滩这么大,可是金荣不知如何立足,请大哥指点迷津。”
“阿荣啊,大哥我对你抱很大的希望。只要你敢干,就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不过,你资历尚浅,还需历练几年。我看这样吧,你到郑家木桥洋泾浜一带锻炼锻炼,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于是黄金荣来到了郑家木桥,靠着陈世昌的关系以及自己魁梧有力的身板,黄金荣很快跟那一带的流氓团伙扯上了关系。平日里跟着那帮流氓走街串巷收保护费,替人讨债追钱或者敲诈勒索,黄金荣也算小有收获。不过,跟别人不同的是,黄金荣有了钱,并不全用来花天酒地快活一番,而是拿出相当大的一部分结交捕快,跟他们攀交情、结义气。因为黄金荣要在上海滩闯自己的事业,他知道,跟这些捕快搞好关系,将来一定会对自己的发展有帮助……
一天,天气骤冷,街上行人稀少,黄金荣也想早早地回到住处。正走到家门口的巷子里,黄金荣忽然听到旁边一所宅子里有人大喊:“救命,救命……”黄金荣停下了脚步,他仔细一听,凄惨的呼救声不断传来,且呼救声越来越急迫。
黄金荣年轻气盛,他没有多想,冲到呼救声传来的那个屋子门前,哐当一声,踹开了大门。
只见院子里有两个小流氓,张牙舞爪,他们面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满脸的惊恐与泪水,正蜷缩在墙角,奋力地挣扎着。
“放开她!”黄金荣大吼了一声,声如惊雷。
两个小混混被这声大喝吓了一跳。他们回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黄金荣,见原来是一个半大的孩子,个头不高,身子骨还算壮实,脸上的黑麻子由于愤怒的原因,都鼓了起来。
“放开她?你算哪根葱啊?”两个小混混久在黑道上混,看着黄金荣就一个人,也就不在乎什么,反而向黄金荣呵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哥欠了赌债,说是拿他妹子抵债。小子,识相的最好滚远点,别耽误大爷做事。要不摸摸你的脑袋,看还在不在自己的脖子上!”
黄金荣一拍胸脯:“不就几个钱嘛,你说个数!”黄金荣一看这阵势,知道没法退缩,只好唬他们一唬。
“看不出啊,年纪轻轻,想英雄救美是吧?”两个流氓看到黄金荣膀大腰圆,料想打起来不会占太多便宜,于是说,“行,只要把欠的钱还了,我们就走,江湖上讲的就是义气。”
“真两草包,还真给唬住了。”黄金荣暗笑,不过这接下来该怎么弄呢?黄金荣低头略微思索了一下,计上心来。
黄金荣脸上堆起了笑容,冲着两个小混混一抱拳:“两位大哥,不瞒你们,这个是我没过门的媳妇,马上就准备来提亲。两位看能否先放了我媳妇,改日我请两位去得意楼,包吃包住包玩,让两位快活快活。都是道上的兄弟,行个方便怎么样?”
两个小混混心里怀疑着,一时犹豫,并没有答话。
黄金荣一见他们犹豫,赶紧接着说道:“大家都是道上混的,这次算是给小弟一个面子。我身上还有些碎钱,二位别嫌少,先拿着,回头再让我大哥‘套签子福生’给二位打点一些。”黄金荣故意在“套签子福生”几个字上提高了音量,生怕那两个小混混没有听到。
“套签子福生”的名号果然有用,一听黄金荣报出“套签子福生”的名号,两个小混混一惊,互相看了看对方,心中暗道:“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横啊,原来他还有这个靠山。”
“好,看在陈老板的面子上,放你小子一马,得意楼,后天见,带上欠的赌债。别耍花招,要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哼……”说着,两个小流氓愤愤地走了。
看着唬走了两个流氓,黄金荣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万一唬不住,动起手来,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喜的是逞了回英雄,心中分外高兴。
“呼……”黄金荣长出了一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救下的这位姑娘,只见她穿一身镶绿边的白底红布衣,身材匀称,梳着一条油光光乌黑发亮的长辫子,发梢还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两只眼睛水灵灵的,脸上因为刚才的惊吓,挂满了泪水,配着那娇柔的面庞,更显得楚楚动人。
黄金荣一看这美人胚子,心里一颤惊呆了:“好美啊!”愣了半天,他忽然想起来,赶紧扶那位姑娘起身。
“多谢壮士搭救之恩,杏花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此生无以为报……”那个女子边哭边说。
“哈哈,没什么,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啦!举手之劳,举手之劳,没有教训那两个草包,算是便宜他们了,哈哈……”黄金荣露出一脸的憨笑。
“只是,只是,大哥你怎么说我是你媳妇呢?这……这让我……这个怎么办呢……”杏花脸上泛出了红晕。
黄金荣的脸也一红,支吾起来:“这……当时情况紧急,如果你愿意,我就真的讨你做我的老婆。”黄金荣不知怎么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黄大哥,你真是个好人……”杏花被黄金荣英雄救美的举动感动了。在杏花眼中,黄金荣就是一个大英雄。
自从这件事后,两人开始频繁地约会。至于那两个小混混的承诺,黄金荣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那两个小混混也是害怕惹上“套签子福生”,临走时撂下的话不过是唬黄金荣罢了,那天他们从黄金荣这里也得到了一些好处,所以也就没有再来纠缠。不过,虽然两个小混混的事情结束了,黄金荣却因为杏花得罪了另一个冤家……这个冤家就是杏花的哥哥,人称“黑皮子卿”的程子卿。
程子卿,江苏镇江人,幼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家里穷,就带着妹妹来到洋泾浜这块风水宝地混生活。这个人善于出鬼点子,到处纠众做敲诈之事,因皮肤黝黑故得绰号“黑皮子卿”。
这天晚上,黄金荣和几个好友吃完酒,正醉醺醺地往家晃回来。刚走到巷子口,忽然涌出十几个人,二话不说,冲着黄金荣就揍开了。黄金荣一下酒醒,但眼见对方有十几个人,料想不是敌手,索性用双手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任人踢打。
打了老长时间,黄金荣早已是鼻青脸肿。最后有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冲着黄金荣的肚子狠狠踹了两脚,“呸”地冲黄金荣的脸上吐了口痰,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也不打听打听你‘黑皮子卿’大爷的名号,这次饶了你的狗命,下次再让我看到你,把你丢黄浦江喂鱼。呸!”
一群人走了,剩下黄金荣捂着打肿的脸一瘸一拐地挪回家。躺在床上,黄金荣思索着,这口气肯定要出,但是不能再靠陈世昌出头,要不自己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于是,他想到了结交的那帮捕快。
果然,不出两天,程子卿就被上海县衙的捕快逮到了局子里,罪名是敲诈勒索。在局子里,这个“黑皮子卿”饱受虐待,黄金荣把他所受的打,都加倍还了回去。不过要是仅仅出口气就了事,黄金荣永远只是个小混混,黄金荣不一般的地方就是,他不仅要出这口气,还要用这个人。
黄金荣找来了捕快李捕头,这个人久在巡捕界混迹,各种门路都熟悉,黄金荣邀他来到了得意楼,又是请吃又是请喝。酒足饭饱后,黄金荣举起一杯酒,对着李捕快说:“李大哥,小弟敬你一杯,多谢今天李大哥赏光,陪小弟吃酒。这杯酒敬你,感谢你教训那个黑皮,替小弟报仇。先干为敬!”说着,他爽快地一抬手,一杯酒已经干了。
“哈哈,阿荣啊,这点小事,就不用客气啦,举手之劳。那个黑皮,我早就想收拾他了,根本不把人放在眼里,等我回去,我再折磨折磨他,好好替你出这口恶气。”李捕快满脸红光,一口酒气。
“哈哈,多谢李大哥,”黄金荣又满了一杯酒,“李大哥,不过,小弟还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阿荣你尽管说,我保证办到。”李捕快拍了拍胸脯。
“放了那个黑皮。”
“什么?放了他,我没听错吧!”
“对,放了他,以后在郑家木桥立足,还得指着这个人。李大哥,请再帮小弟这个忙。”说着又干了一杯。
“这,这抓人容易,放人,这就……”
“这个小弟知道。给李大哥添麻烦了,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大哥一定笑纳。”黄金荣从桌下递给了李捕快一个布包。
李捕快掂了掂,满意地揣在怀里,然后举起一杯酒,说:“阿荣,你放心,这人你想抓咱就抓,想放咱就放,哈哈,来,干!”
“干!”黄金荣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眼中闪着光芒,未来的路在黄金荣眼中渐渐铺开……
第二天,程子卿就被放了出来,而黄金荣也立刻买了礼品,赶到了程子卿家中。“程大哥,小弟无能,让大哥你受委屈了。”
程子卿一见是黄金荣,惊得一愣,其实他知道自己就是被黄金荣关进局子的,但看黄金荣如此客气,也就放下心来。
“黄老弟,这次多亏你疏通关系,才把我从局子里捞出来,我得谢谢你啊!”程子卿抱拳说道。
“程大哥,小弟年少历浅,这次只是略尽薄力。程大哥现在可好?”
“没什么,就是些皮外伤,歇几天就好了。”
“以后,小弟还要依仗程大哥你啦。”
“黄老弟客气啦,以后我也靠老弟你啦。”
黄金荣凭借着自己在警界的关系,依靠程子卿原有的势力,在郑家木桥一带真正扎下了脚跟。“麻皮金荣”与“黑皮子卿”相互勾结,逐渐成为了洋泾浜两岸小有名气的黑社会头目。
开始衙役生活
黄金荣是侦探世家,而“黑皮子卿”事件更是让黄金荣感到了在巡捕界做事的好处,他不甘心一直当一个小混混,他要去做捕快。
黄金荣又邀请李捕头来到了得意楼。在这个人身上,黄金荣没少花费心思,又是一番好吃好喝,喝得李捕头满脸红光。
“李大哥,多亏你的照顾,小弟我才能在这上海滩里站住了脚,李大哥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黄金荣一嘴酒气地奉承道。
“哈哈,阿荣啊,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儿过活吧,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的。”
“太谢谢李大哥啦,小弟最近在街上寻得了一幅前朝的字画,不知真假,李大哥见多识广,特拿来给李大哥鉴别鉴别。”
“哦?”李捕快一听,眼中放光。
黄金荣从身旁的卷轴中抽出一幅画,猛虎下山图。一只吊睛白虎正威风凛凛地立在岩石之上,那股霸者之气仿佛要冲出纸面,让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阿荣你运气啊,让你寻到了这份真迹,真是好运气啊!”李捕快爱不释手,攥着画轴的手不住地颤抖。
黄金荣看到这个,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他赶紧说:“李大哥,这幅画金荣也是看不懂,李大哥是识画之人,就送给李大哥吧,也算是宝剑配英雄,名至实归啊。”
“哈哈,这怎么好,怎么能夺人所爱呢?”李捕快嘴上说,拿画的手却往自己怀里缩。
黄金荣知趣地用手将画推到李捕快怀里:“李大哥,还是不要推辞了,就当是金荣送给李大哥的一片心意啦,李大哥是万万不要再推辞啦。”
“哈哈,多谢阿荣的心意啊,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阿荣你尽管说,我必定尽力。”李捕快得了一幅名画,心里分外激动。
“哈哈,小弟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要麻烦李大哥你。”黄金荣顺势说。
“阿荣,尽管说,是什么事?”
“李大哥,小弟一直羡慕李大哥的威武之气,不知李大哥能否帮小弟在衙门里谋个一官半职,让小弟更好地跟着大哥。”黄金荣又举起一杯酒:“如果能跟随李大哥左右,金荣定当全心全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哈哈,阿荣,原来是这事啊,放心,交给我来办吧,哈哈,来,喝酒……”
“干!”
“干!”
……
果然,没过多久,黄金荣就进了上海县衙。
清朝县衙里的吏役,分皂吏、民壮和捕快三班。有的侍奉县令,有的守卫衙门,有的看守监狱,有的缉拿罪犯,有的站堂行刑,分工各不相同,而黄金荣所要做的,就是守卫衙门。
黄金荣原以为自己进了衙门,就可以和李捕头他们一样,整天在外面游荡,耀武扬威,欺负良弱,大吃大喝,还可以敲诈平民百姓,捞到不少油水。可他没想到的是,初入衙门时,自己只是个值堂的差使,在三班中最低微。
平日里黄金荣要处理众多繁杂的公事,像农民的粮食收获了,衙门就要派人去征,哪家被偷盗了,衙门就要派人查拿盗贼,另外还要拘禁罪犯,递送公文,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杂务。
轮不到公事时,黄金荣也不能得闲,还得整天站在衙门的门口,听候差遣。虽然他的一身装束与其他吏役没有什么差别,头戴暗红毡帽,身穿深灰长袍,右袍角撩起塞进黑腰带里,露出两条穿着扎脚裤、布袜双梁鞋的矮腿,挺胸收腹,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却是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吓唬小老百姓。
想想李捕快的那股风光劲,看看自己的窘迫样,黄金荣分外感慨。
这天,黄金荣正在门口站着发呆,忽然衙门里有人招呼黄金荣。
“阿荣,阿荣,快过来,有公文!”
黄金荣赶紧跑到文案室:“阿荣啊,这份可是急件,今天晚上之前必须送到松江府,明天晚上就得送回来。记住,要快。”
“放心,交给我吧。”黄金荣嘴上爽快地应承着,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出发的时候已是中午,黄金荣连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随手抓了几个饼子,就着井里的凉水吃了两口,把剩下的饼子揣在了怀里。收拾停当,黄金荣拿上雨具,往背上搭了两双布鞋,抱着公文盒,开始向松江府进发。上海县衙距离松江府往来一百五十多里路,几乎一天一夜才能一个来回,黄金荣倍感压力,没有办法,只有加快脚步,匆匆赶路。
很快,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黄金荣已经走到了郊区,四周也渐渐暗了下来。吹在身上的风越来越凉,黄金荣裹紧了衣服,将脖子缩起来,不敢停歇。月亮升起来了,周围分外地寂静,只有黄金荣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到了松江府,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深夜,黄金荣将公文递送到府衙里。衙门里的人取走了公文,吩咐明早来取。黄金荣看无处可去,一路奔跑忙碌的倦意也不断袭来,便顾不得什么,斜靠着衙门口的大石头呼呼大睡起来。
“嗨,起来了,送公文去!”黄金荣被耳边的喊声吵醒。
睁眼一看,原来松江府的回文写好了,里面送公文的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那人将公文甩在黄金荣的身上,冰冷地说道:“赶紧送回去,要是耽误了,你可担待不起。”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是,是……”黄金荣低头应承着,心里却在暗暗说,“将来让你们一个个都得跪下来给我磕头,你们等着……”
拿回了公文,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晚上之前还得赶回上海县衙。黄金荣啃了几口怀里的凉饼子,换了双鞋子,又开始出发了。
黄金荣穿过松江府的大街,松江府繁华异常,各处市坊林立,货物琳琅满目,街上行人川流如织,黄金荣边走边看,不觉放慢了脚步。忽然看到前面的街道上围了好大一圈人。黄金荣有些好奇,便也围了过去。
“乡巴佬,看你怎么办!”
只见一个乡下人正跪在地上,旁边放着一个挑粪的桶子,面前站着一个衣着光鲜的人,满脸横肉,飞扬跋扈,正指着乡下人骂着。原来那个乡下人挑着一桶大粪在街上走,不小心打了个趔趄,将大粪撒到了这家人的门口,结果这个有钱人不依不饶,非要拿这个乡下人问罪不可。
“将老子家门口弄成这样,不想活了!”那个有钱人呵斥着。
乡下人吓得不停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嘿嘿,乡巴佬,遇到我算是你修来的福气,我不为难你,只要你把我家门口弄干净了,我就放过你。”有钱人一脸奸诈地说。
“大爷,这是真的?”乡下人像看到救命稻草一样,抬头看着有钱人。
“当然,不会骗你了,哈哈哈哈……”
“谢谢大爷,您老多福多贵!”乡下人感激地说,边说边站起来,准备用扫帚把地扫干净。
“慢着,谁让你用扫帚扫的。”
“这,这不用扫帚怎么扫啊?”
“嘿嘿,把你的衣服脱了,用衣服把地给抹干净。
“这……”乡下人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大爷,你就饶了我吧,求求你了……”乡下人又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而那个有钱人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这一幕,黄金荣很是同情这个乡下人,想到早上那冰冷鄙夷的眼神,黄金荣也开始同情自己,没有钱没有权,一定会被人欺负。“我一定不能让别人瞧不起,我一定要做人上人……”
黄金荣默默地离开了人群,他心情沉重,这个事情让黄金荣越来越看清世态炎凉,越来越渴望权力和金钱。
又是一路的风餐露宿,黄金荣赶回了上海县衙。交递公文后回到家里,黄金荣看了看自己,一脸的尘土,满身的泥巴,顾不得擦洗干净,黄金荣倒头大睡起来。
这就是黄金荣的衙役生活,每天被人喝来喝去,所有脏活累活全部都让他来做。黄金荣无可奈何,谁让自己人微言轻,但是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黄金荣准备再次疏通关系。
又是得意楼,又是李捕快,又一次的酒足饭饱。
“李大哥,小弟也不跟你卖关子了,现在虽然在县衙做事了,可是天天都干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大哥能否提携提携啊?”
“阿荣啊,”李捕快剔着牙花,“你还年轻,资历尚浅,没有经验,需要多历练历练,才能交给你办大事啊。”
“那以后还望李大哥多多指导啊。这不马上就要过端午了,小弟略备了些薄礼,孝敬哥哥和嫂子,不成敬意,望李大哥笑纳啊!”说着将一个布包推到了李捕快的面前。
“哈哈,阿荣啊,好好干,以后肯定推荐你做捕快,你再忍一段时间,以后的前途肯定是无量的。阿荣啊,要记住苦尽甘来这句话啊。”李捕快也不再推辞,直接将布包揣在怀里。
“多谢李大哥提点。”
送走李捕头,黄金荣坐下来想,还得坚持着,等着苦尽甘来。
入赘林家
黄金荣事业有成,但有件事却让他分外遗憾,那就是娶老婆。因为一脸的麻子,正经人家的姑娘都看不上黄金荣,所以老大不小的黄金荣如今仍是孑然一身。不过,黄金荣在上海县衙当差的时候,倒也与一个女人发生了一段“感情”,这个女人就是陆家石桥北首的一个妓女,名叫阿桂姐。
阿桂姐年纪二十四五岁,如若打扮起来,面貌尚可。她原是有夫之妇,丈夫名叫马阿龙,马阿龙几年前因患中风症,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终日卧病在床,已成为半死不活的瘫痪人。阿桂姐处于这般环境,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沦为私娼。
阿桂姐也算有几分姿色,靠着皮肉生意,勉强糊口。但是这些血汗钱却也要遭到那些流氓、捕快的敲诈勒索。为了对付这些流氓、捕快们无休无止的敲诈,阿桂姐不得不去寻找一个后台,于是,黄金荣便被阿桂姐盯上了。
黄金荣正值壮年又单身一人,身体的冲动让他隔三差五地往烟花巷里钻。这日,碰巧让阿桂姐遇到了。
阿桂姐一看黄金荣满脸的麻子,心生一股厌恶之情,但是想到自己的生计,阿桂姐长吸一口气,媚笑着迎了上去。
“呦,是哪阵风把黄大爷给吹到这儿来了?快请屋里坐。”
黄金荣一看阿桂姐这么热情,又看这个女人还算有几分姿色,咽了口口水,跟着阿桂姐进到了屋里。
一进屋,阿桂姐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热情地服侍着黄金荣,这让黄金荣分外地高兴。因为平日里去花柳巷,那些女人都是对自己横眉冷眼,只想着口袋里的钱,巴不得黄金荣做完事赶紧离开,而这个阿桂姐却不一样,暖言暖语,百般呵护,这让黄金荣心里非常舒坦。
随后,阿桂姐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便将黄金荣引诱上钩。平日里饱受其他姑娘冷遇的黄金荣如今见到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主动投怀送抱,心里美滋滋的,便和阿桂姐高兴地过起“夫妻生活”。阿桂姐自从请来了黄金荣这个保护神,那些地痞流氓果然不敢再来捣乱。看到黄金荣如此有价值,阿桂姐自然更加尽心尽力地照顾好黄金荣。这对“夫妻”的生活倒也过得亲亲爱爱。黄金荣与阿桂姐姘居了两年多,还生了一个小孩,因为阿桂姐名义上还是马阿龙的老婆,所以孩子就起名叫马老三。不过阿桂姐水性杨花的行为,这个孩子是不是黄金荣的,黄金荣也不敢确认。
黄金荣当了几年捕快,因精于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加上每日里给上司恭献财帛,越来越得到上司的宠信。黄金荣不久便得到了提拔。随着身份和地位的提高,黄金荣对阿桂姐生了厌腻之心。在他眼里,阿桂姐终究是个娼妓,况且还有个半死不活的马阿龙,另外还有一既不姓马也不姓黄的“小杂种”。
想到长此下去,不但遭人背后议论,对自己以后的前程也很有影响,于是黄金荣便想甩掉阿桂姐。阿桂姐也不是好惹的,当她知道黄金荣想撒手走人时,不依不饶,指着黄金荣的鼻子骂道:“你个麻皮,享受老娘几年了,如今嫌我人老色衰,想甩掉我?没有那么容易!老娘准备豁出这条命与你拼到底!我要到衙门里去告诉县老爷,让你这个小捕快也干不成。”
最后,黄金荣不得不做出让步,给了阿桂姐3000两作为补偿费,同时给她办了一张大粪专营执照,来经营大粪行业。后来,善于调度和精打细算的阿桂姐协助马老三悉心经营,最后成了上海滩人人羡慕的“粪大王”,颇有一番名气,这是后话。
自从受了阿桂姐的“创伤”,黄金荣不敢再轻易动娶老婆的心思。但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黄金荣后来还是看上了一位姑娘,这个姑娘就是一枝春街林家的独生女林桂生。
一枝春街林家在黑社会里小有名气。林家专营贩卖女孩,根据女孩的长相分别卖到不同等级的妓院。因为林家与黑社会有着很深的渊源,所以林桂生从小就跟着父亲在黑社会里混,一般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二十多岁了,尚未婚配。后来,父女俩商量,有合适的人选,要招赘入府,寻个上门女婿。
黄金荣看上了林桂生,也看上了林家的产业,于是他便找来了李捕快做媒,李捕快爽快地答应,陪着黄金荣来到林家。
刚坐下,李捕快就向主人介绍:“这位兄弟叫黄金荣,现在在县衙当差,小小年纪就已经初露锋芒,破获几起大案,深受县老爷的赏识,这不,正估摸着过两日要提拔他做捕头呢,呵呵。今天,因仰慕林老板大名,特来拜见,今后还请多多关照。”
林老板看了看黄金荣,只见黄金荣长得粗壮结实,高大魁梧,椭圆脸,胖嘟嘟的,就是一脸大麻子有些刺眼。也许林老急于要找个上门女婿,所以对大麻子也没介意,听到了来意,连声说:“好,好!”
林老板于是和黄金荣攀谈起来,意欲摸清黄金荣的身世家底,黄金荣也有心找一个可以依傍的势力。于是,大家谈得极热乎,加上油滑的李捕快不时插科打诨,气氛好不热闹。
林老板对黄金荣颇为满意,临走前说:“今日凑巧女儿有事不在家,待后日,阿荣有空的时候,多来坐坐。”
黄金荣连连道谢,心里暗喜,看来这门亲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两天后,黄金荣穿戴整齐,拎了四瓶上好的烧酒,两条英美烟草公司产的“三炮台”香烟,再次登门拜访。
这日林桂生在家,黄金荣瞧了一眼她,只见这林桂生水红的短衫配着墨绿的绸裤,短衫缝制得精巧贴身,衬出丰满的身材,脸上略施脂粉,虽然看上去嫌胖了些,倒也有几分动人之处,把个黄金荣看得心口热乎乎的。而林桂生偷偷瞥了一眼黄金荣,看到他魁梧有力,也心生欢喜。
一番客套之后,黄金荣便领着林桂生出去听戏。来到戏院,黄金荣买了票,拉着林桂生来到戏院的一角坐下。林桂生也装出了一副清纯模样,扭扭捏捏,颇为羞涩。
这日演的正是《迦茵小传》,台上演的人卖力表演,台下看的人卖力叫好,只是黄金荣的心思早已不在戏上,趁着黑暗,偷偷摸起林桂生。林桂生也半推半就,任由黄金荣胡闹。
看完戏,黄金荣送林桂生回到家,便散着步往自己家走,边走边思量起来:“林桂生虽然不是太漂亮,但是她的父亲背景不简单,在黑社会上有着深厚的势力,这个对于自己的发展有着重要的意义。而且林桂生看起来很中意自己,而且跟自己爱好相投。”思来想去,黄金荣下定了决心,要入赘林家,既娶了老婆,也利用林桂生家的势力和背景,为以后的发展铺路。
于是,黄金荣带着彩礼到林家求亲。林老板也很乐意,爽快地答应了,选了个吉日,黄金荣便来迎娶林桂生。
结婚那天,黄金荣花了血本,用八抬大轿带着林桂生,从林府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四宝酒楼,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甚是热闹。因为黄金荣和林桂生都不是一般的人物,所以前来道喜的人很多,除了陈世昌等青帮的大佬外,上海县衙的一帮捕快兄弟,程子卿、丁顺华等结义兄弟,法租界巡捕房的华捕,各种商铺的老板以及无名小卒为了巴结黄金荣、林桂生,也赶来参加他们的婚礼。黄金荣的婚礼办得是风光无限,这个酒宴一直闹到夜里三更时分,大家纷纷都觉累了,也感到尽兴了,这才陆续散去。
通过入赘林家,黄金荣获得了林家的资源,在林家势力的资助和照顾下,黄金荣的事业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而老婆林桂生也成为了黄金荣的得力助手,帮助黄金荣料理各种关系。夫妻二人通力协作,逐渐占据了上海滩黑帮老大的地位。
第一次参与破案
李捕快告诉黄金荣的“苦尽甘来”没多久便来了。
一天,李捕快兴冲冲地找到黄金荣,说:“阿荣啊,快收拾收拾,准备出去干活了。”
黄金荣一脸的疑惑,不知道又要去干什么。
“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收拾收拾,跟我去办案。”
原来李捕快给县老爷说了好话,说黄金荣如何如何能干,如何如何能吃苦,最终县老爷同意让黄金荣跟着李捕快一起去办案。
“啊,好,好……”黄金荣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半天才缓过神,赶紧回去换了套精神点的衣服,跟着李捕快出了门。
这个案件是这样的:虹口景云里住着一户黄姓人家,家有两子,分别叫黄阿良、黄阿富。说起来,两人原本不是亲兄弟,哥哥阿良游手好闲,靠着父亲的那点收入,每日里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弟弟阿富是从小被父亲的姨太太收养过来的养子。阿富身体不好,性格又软弱,还得了痨病,家里为了给他冲喜,就在前两年给他讨了一个贫穷人家的女孩子做媳妇。
黄老爷几年前去世,去年姨太太也离开了人世,她临死前把自己仅有的几个皮箱子留给了阿富。阿良看阿富性格怯懦,身体不好,况且又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于是就经常欺负他。没过多久,阿良就把老父亲留下来的遗产挥霍一空。可是还得出去吃喝嫖赌啊,怎么办呢,阿良开始打起弟弟的主意了。他先是向弟弟借钱,阿富虽然不愿借,但是又怕这个凶狠的哥哥,可是阿良“借”了钱从来不还。久而久之,弟弟阿富的钱也被他挥霍光了。
后来阿良又逼着弟弟拿着家当去卖,黄家很快就一穷二白了。可是阿富连家当也拿不出来时,阿良还不回头,不顾手足之情,硬要去卖阿富的那几个皮箱子。阿富哪里肯,这几个皮箱子可是母亲最后留给他的遗物。
天下竟有如此狠心的哥哥,阿良看弟弟不答应,便动起了邪念。一天,阿良买了一些鸦片烟回来,逼着弟弟把鸦片烟吃了下去,可怜的阿富本来身体就不好,再吃下去鸦片烟,不多时就一命呜呼了。害死了弟弟,阿良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地占有那几个大皮箱了。可哪儿知道,他打开箱子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最后,丧尽天良的阿良竟然把弟媳妇给卖了。姑娘的父母知道之后,一纸诉状告到了上海县衙门,要求找回女儿,严惩丧心病狂的阿良。
听完李捕快讲述案件,黄金荣牙咬得咯咯响。世上竟有这样的人,不仅败家还谋杀自己的弟弟,更霸占弟媳,黄金荣恨不得一刀剁了这个畜生。
“李大哥,咱们赶紧出发,宰了这个畜生。”黄金荣咬着牙说。
“阿荣,平心静气,要不说你没经验嘛!先不急,先跟我办几件事。”李捕头教训着黄金荣。
“好,全听李大哥的。”
黄金荣跟着李捕快来到虹口,找到了景云里,左右打听,问到了黄阿良的家,只见他家门已上锁。正不知如何下手,忽然隔壁家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正准备去街上买菜的老婆婆。
“阿婆,您早啊,你家隔壁这户人怎么都不在家啊?”李捕快客气地问。
“前天早上好像还见到过,后来就看不到了。听阿良讲,兰花自从丈夫死了后就逃走了。这家人的事情谁也搞不清……”阿婆颤颤巍巍地答道。
离开黄家,黄金荣焦急地问李捕快:“这兰花想必就是他弟媳妇的名字吧。现在阿良跑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李捕快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在景云里又找了几个老人打听,果然摸到一些线索,据说阿良平日常到福州路一带的妓院里去。
“李大哥,你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黄金荣还是理不出个头绪,“这福州路这么长,我们一家一家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呢?”
李捕快拍了拍黄金荣的肩膀说:“阿荣,吃我们这碗饭的,对地区的情况一定要摸清楚。要知道,这福州路上的妓院也有等级,有一种高级妓院,俗称‘长三堂子’,到这里面玩,要花大价钱的,但妓女绝对是琴棋书画都懂一些,并且人也很漂亮;另外呢,还有一种宁波妓院,档次就低多了,价格比‘长三堂子’稍便宜些;再有一种妓院更低级了,那里的妓女,晚上都被老鸨赶到马路旁拉客,俗称‘野鸡’。”
“这,又跟咱们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呢?”黄金荣不解地问。
“刚才咱们不是打听到,这兰花长得矮胖,脸又黑,甚是粗陋,估计卖不出什么大价钱,所以啊,可能是被卖到最低级的妓院——野鸡窝里。”
“哦,原来如此,那咱们直接去野鸡窝找,就能找到了吧。”黄金荣若有所思。
“呵呵,有进步啊!”李捕快笑着答道。
不一会儿,黄金荣跟着李捕快就来到福州路上的一条小巷子里。还没看清这巷子叫什么,李捕快已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门前。黄金荣瞧瞧这巷子,又小又脏,乌七八糟。
“这个没良心的阿良,竟然把她弟媳卖到这儿!”黄金荣还在愤愤不平。
七拐八拐,李捕快领着黄金荣进了屋,面前出现了一条窄窄的楼梯。楼梯又陡又窄,挂了一盏铁皮洋灯,昏暗异常。上楼后,黄金荣偷眼一看,只见楼上其实就一大间房,当中用木板隔了,便成了两间。
一股潮湿窒闷的气息迎面而来,黄金荣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走进房里,只见靠隔板的地方安设了一张木板床,高高地挂了顶洋布帐子;床前摆了一张杉木抽屉桌子,桌上有一面变了形的玻璃镜子;靠窗口放了一张八仙桌,桌面油腻腻的,许久都没擦拭;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罩的洋灯,那玻璃灯筒已被熏得漆黑焦黄了;旁边还有一个缺了口的大瓦钵,满满地盛着一钵酱黄瓜,七横八竖地放着几双毛竹筷子。
不一会儿,便有两个女人上来招呼。这两个女人都有三十出头,因为做皮肉生意,身材早已走样,黄脸皮,眼睛毫无神采,脚上都没穿袜子,只是拖了一双皮鞋。看到李捕快进来了,她俩都满脸堆笑前来问好。
李捕快没正眼瞧她们,冷冷地说:“你们家鸨母呢?快去把她叫来!”
一会儿,鸨母上来了。李捕快不紧不慢地问着生意如何如何,而老鸨也敷衍着,看得黄金荣摸不着头脑,这办案怎么办成拉家常了。
突然,李捕快脸色一变,大声质问道:“听说你这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为什么不见?”
鸨母脸上一惊,不过,稍一迟疑后,又满脸堆笑着说:“没有这件事,我家现在就只有这两个。”
“我们不是来喝茶的,老实点,快说。”黄金荣耐不住性子,大声质问。
“这位大爷,新面孔啊,人小火气可不小,来,喝杯茶,压压火气。”老鸨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女人赶紧给黄金荣端了一杯茶。
李捕快用手一拦,紧接着问:“前天有个姓黄的送来一个人,有这事吗?”
鸨母赶紧摇头,忙说:“没这事,没这事。”
黄金荣看她样子有些可疑,就又紧逼道:“这姓黄的不是好东西,他卖的人是他自己的弟媳妇。如果他送到你这里,只要你实说,交出来,我们不难为你。如果已经成交,我们还可以代你追回身价钱。如果买了不肯交出来,你可小心点儿!”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呯!”李捕快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瓦钵里的筷子都撒到桌面上了。
老鸨吓了一跳:“如果他送来我这里,我是断不敢买。”
“你还敢狡赖,我打听得明明白白,你如果不把人交出来,我们先要在这里搜一搜。”李捕快铁青着脸吼道。
说着,他一抬手,黄金荣心领神会,准备开始搜屋。
“两位大爷,我老实说了吧,这个女人我是见过,可是因为价钱没谈好,他已领走了。”老鸨看要动真格,知道不能再瞒了。
“那依你看,他会把人卖到哪里去?”李捕快又恢复到了不紧不慢的腔调。
老鸨吞吞吐吐地说:“她这种货色,也卖不到上台面的地方,我看啊,说不定被弄到南市一枝春街去了。”
老鸨正说着,突然李捕快大吼一声:“黄捕快!把人押到老闸捕房,不信她不说!”
黄金荣马上抽出绳子,准备绑人。老鸨一下子被吓怕了,赶紧说:“两位公事辛苦,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今后还靠你们多多照应。这事我一定再去打听,有了消息再来报告!”边说,边从屋里的抽屉里取出些银子,塞到李捕快的手里。
李捕快向黄金荣使了个眼色,站起身来,边走边说:“看你态度还老实,就饶了你。要是我查出人还在你这里,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说完,黄金荣与李捕快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巷子。
“大哥,真有你的,这次小弟我是大开眼界啊。”黄金荣满脸堆笑,拍着李捕快的马屁。
“哈哈,阿荣啊,这办案里面的学问大着呢,慢慢学吧,哈哈……”李捕快得意扬扬地说。
“大哥,这黄阿良把人卖到租界了,这个咱们还要管吗?”
“管还是要管的,不过人如果真的卖到南市金刚钻阿金那里就麻烦了。一枝春街上看场子的名叫阿金的,这阿金虽然年纪轻,却不好对付啊,这个还真不好办。”
“道上的朋友,我认识几个,不如我去试试?”黄金荣想到了陈世昌。
回到县衙后,黄金荣立即去找陈世昌,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给陈世昌说了。陈世昌听完,哈哈一笑:“阿荣啊,这等小事,我认识一个兄弟,他跟金刚钻阿金交情深厚,这个事交给他来办吧。”
“多谢陈大哥!”黄金荣感激地说。
那个兄弟跟阿金的交情果然不一般,兰花不几日便被交到黄金荣手里。
由于黄金荣最终把黄阿良的弟媳兰花领到衙门结案,受到了上面的褒奖,被任命为专职办案的捕快。黄金荣果然苦尽甘来,正式走上了父亲的路,成为了一名捕快。
黄金荣的租界之行
黄金荣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做上了捕快,不仅收入逐渐增多,而且见识也越来越多。这一天,他又碰到一个案子:
上海县城东门下,有一家叫富达的商行,老板汪金友,他与英商安格鲁洋行签订了代购美国花旗面粉三万包的合同,注明是“红狗牌”商标,但事先并无货样,仅以书面契约为凭,先付一半定洋。几个月后,三万包面粉由洋船运至十六铺。堆栈以后,汪老板打开粉袋查看,发现袋内居然全是发霉变红的面粉,包包如此。他当即去洋行交涉,安格鲁竟无理强辩:“我们完全是按照合约办事。合约上早已写明,你们所定的是红色喂狗之食料。”汪老板只好向县衙门起诉,告洋行欺诈之罪,要求归还定洋。上海县衙于是命李捕快和黄金荣去公共租界,传讯洋行大班安格鲁。
这次出行是黄金荣第一次去租界,所以他显得分外兴奋。出行前,李捕快特意吩咐黄金荣要带便装前往,黄金荣也没多想,带着衣服就出发了。准备妥当,黄金荣和李捕快坐车来到了租界岸口。
“阿荣,咱们要进租界了,把这身捕快制服脱了换便装。”李捕快吩咐道。
“为什么啊?”黄金荣不解。
“公共租界工部局有规定:除上海知县经过租界时准用仪仗外,其他中国官员必须事先向领事馆领取照会才能通行,而我们这种穿制服者的,更是不准穿着制服去租界。”李捕快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狗屁规定,在中国的地盘上,还不能穿自己的衣服,这帮死洋鬼子。”黄金荣愤愤不平,不过没有办法,跟着李捕快换了便装,进了租界。
租界果然非同一般,比起上海县城,这里的繁华简直没法形容。街上的高楼大厦看得黄金荣目瞪口呆,商店橱窗里卖的商品让黄金荣直流口水。黄金荣感觉一下来到了天堂里,强烈的刺激让他有种眩晕的感觉。
不一会儿,黄金荣来到了外滩。这里是英国军队进入上海后最早控制的地区,现在这里最为繁华。外滩面朝黄浦江一带,高筑起一幢幢大石砌成的大厦,开设起一家家外国银行——美国的花旗,英国的汇丰,德国的德华,还有日本、俄国的。每家银行前,都挂着各国国旗。外滩海关前,矗立着曾挑起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中英北京条约》的英国驻上海领事巴夏礼的铜像,而幽雅树园里则是镇压太平军有“功”的英美将军华尔和戈登建造的“常胜军纪念碑”。
离开外滩,他们又来到了界路公园,只见一队骑着骏马的万国商团洋兵,在空地上练习射击,也有不少洋人在跑马,远处一对对洋人夫妇在玩耍嬉戏,好不自在。
正在黄金荣看得出神的时候,忽然前面围了一堆人,李捕快本不想去,奈何黄金荣爱凑热闹,拉着李捕快挤进了人群里。
原来是三个中国学生,因为在租界一个饭店吃饭,不小心把菜汤洒在了洋巡捕的身上,三个中国学生赶紧道歉,说要赔洋巡捕衣服,但是洋巡捕不依不饶,非要将三个学生抓到巡捕房里去。这三个学生据理力争,跟巡捕撕扯,结果洋巡捕叫来了一帮人,将三个中国学生团团围住,一顿毒打。
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中国学生,黄金荣想冲上去救他们,李捕快赶紧拉住黄金荣。“阿荣,你疯了,这不是在县衙,这是租界,洋人的天下,这个公道你主持不了,咱们莫管闲事,不要惹祸上身,你我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黄金荣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走了。
绕过公园,黄金荣他们来到了“跑马厅”,李捕快叹了口气,说:“这跑马厅啊,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中国人。”
原来英国人在上海开辟了租界以后,他们中的一些人利用运送鸦片和信件的马匹,成立“跑马总会”,赌博玩乐。但是上海还没有大的地方去跑马,于是有一个“跑马总会”的洋会员,骑了一匹马,来到了现在的这个小村子,围着村子兜了个大圈子,他骑马在前,有人跟在后面,马蹄踏过的地方,打上木桩,再用绳子圈起来,绳圈里的地方就作为跑马厅场地。这一圈,就把不少乡下人圈在了里面。洋人给钱,要他们往外搬迁。老百姓安土重迁,很多人不想要钱,不搬。最后,英国人派了军队过来,举着枪逼着他们搬,不搬的就直接给打死了。
“该死的洋人!”黄金荣偷偷骂了一句。
最后,他们终于到了领事馆。领事馆门口站岗的是印度捕快,长得肥头大耳。他拦住黄金荣他们,不许他们踏进大门一步。印度捕快蛮横地夺过公函,冷冷地说了句“站在外边等着”,便走了进去,不再理会他们。
之前做捕快是何等风光,吆五喝六,无人不服,而到了租界,堂堂的巡捕竟然不被放在眼里,这种反差让黄金荣恨得牙痒痒。而李捕快明显见多了这种事情,一直劝黄金荣不要放在心上。
黄金荣他们只好在铁门外等候,街上的冷风吹得他们瑟瑟发抖。
“李大哥,不就抓个人回去嘛!让我冲进去,把他拎出来,咱就回去交差,何必受这份气啊!”黄金荣擦了擦拳头。
“我也想啊,可是租界里的规定是中国地方官无权在租界内拘捕或提讯人犯。如若必要,必须经领事馆加签,由租界巡捕房发给‘公堂牌票’,才合手续,否则我们就是非法‘越界捕人’,捕人者反被捕,并送公堂惩办。”
“这就是说,中国巡捕在中国地盘上抓个人,结果还会被送到公堂法办?”黄金荣一脸的愤怒。
“嗯,就是这个样子的,中国官老爷在这儿都不顶用,更别说你我这样的小捕快了。前些日子,江苏‘学政道’来上海巡视学校,途径租界时,就被‘红头阿三’印度巡捕没收了官印,还逼令下属脱下官服。”
黄金荣他们在外面足足等了一个小时,才有传话出来,让他们先回衙门,提审安格鲁的“公堂牌票”随后送到。没有办法,黄金荣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就这样,黄金荣的首次租界之行结束了。
本想着一个月之后,接到“公堂牌票”可以去租界提审安格鲁,但是,一个月过去了,租界方面音信全无。又过了一个月,英国领事馆非但没送来传提安格鲁的牌票,反而由租界里的会审公廨发下提审汪老板的传票,案由是安格鲁洋行控告汪老板悔约,所定之面粉按时到沪,却故意不予提货,也不付款,迄今该货因储藏过久变质,成为红色粉末,要求商行赔偿一切损失。
外国人的要求上海衙门怎敢怠慢,县衙门立即将汪老板拘捕,将其改为被告,送租界审理。
这次正是由黄金荣押送,他押着汪老板来到了公共租界的会审公廨。自从英国与清政府订立不平等的《南京条约》取得“领事裁判权”后,又进一步订立了《洋泾浜章程》,规定洋人在中国犯了罪,或成为民事被告时,可不由中国官厅审讯,而由英领事自行审判,“会审公廨”便是他们掠夺中国司法权的产物。“会审公廨”由上海道宪派员与英国领事组织的一个法庭,洋陪审官的话就是法律,穿着清朝官服的中国官员只是驯顺旁听的陪客。公廨不但保护犯罪的洋人,而且有权审讯无辜的中国百姓。
黄金荣押着汪老板进入公廨,交由“会审公廨”审理。会审结果可想而知,汪老板败诉,除了要在限期内向安格鲁洋行付清货款,还要罚款一倍,并负担全部诉讼费。
愤愤不平的黄金荣回到衙门,一句话不说。李捕快看到后,就明白了三分,安慰黄金荣说:“阿荣啊,租界是洋人的天下,租界里的洋老板,每月向工部局纳税,养肥那些洋官洋警,他们能不庇护自己的人?”
“可是,也不能任由洋人作威作福啊,咱们的官老爷怎么不管啊?”
“咱们那些官老爷在老百姓面前个个威风八面,可是在租界,屁也不敢放,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公廨和巡捕房不替中国人做主,每月还要向租界里的中国人征收烟捐、赌捐、花捐、房捐,还有地皮捐、巡捕捐,各种营业执照捐,加上各种各样罚款,分给大家,你看那些巡捕、洋老爷不是个个吃得油光满面?我们这里,哼,十个人加起来也不如他们一个指头!”李捕快说着也是愤愤不平。
这一番经历对黄金荣触动颇大,尤其是租界巡捕的蛮横以及中国官员对租界巡捕的那种唯唯诺诺,让黄金荣懂得了,上海滩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百姓怕官吏,官吏怕洋人。黄金荣下决心要在租界洋人的手下当差,这样就离自己“人上人”的目标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