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沈千寻抬起眼敛,朝管家刘三和两个丫环虚虚一指,命令道:“你们三个,随我去收尸!”
两丫环看了龙云雁一眼,龙云雁面色冷硬,没有任何表示,这三人却似得到了某种信号,撇撇嘴,动都不动一下。
“主子有吩咐,你们没长耳朵吗?”沈千寻上前一步,站到了三人面前。
三人仍装聋作哑。
沈千寻冷冷的眨了眨眼睛:“既然耳朵长着没用,索性割了吧!”
她的话音未落,手中已亮起一道雪亮寒光,刹那间,血影逐着光影飞溅四射,谁也没看到她是怎么出手的,但那三人同时捂着自己的耳朵,杀猪般惨叫起来!
“沈千寻,你这是干什么?”龙云雁尖叫。
“我管教奴才,还请二姨娘不要插嘴!”沈千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只是一个姨娘,没有那个资格!我娘虽然走了,到底还有我这个嫡长女在,你若真想主事,须依龙熙王朝律法,三年后被父亲扶正之后,再来多嘴罢!”
“你……”龙云雁气得三尸神跳,疯子一般向沈千寻扑了过来,沈千寻轻轻一闪,她便扑了个空,收势不及,鼻梁撞在坚硬的书柜上,立时鼻血横流。
沈庆大惊失色,忙上前搀扶,这时,只听一个老迈的声音阴恻恻响起:“二姨娘不能多嘴,我这个老太婆可还在喘气呢!”
沈千寻转过头来,看向一直坐在太师椅中装死人的那个老太婆,难掩心中鄙夷。
这是前身的嫡亲祖母阮氏,是宛真孝心伺候的婆婆,可是,这个阮氏是什么人?
沈庆的故乡,那个破落的三茶镇,唯一的一家暗娼便是她阮氏!
三茶镇的成年男人,没睡过她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暗娼生出来的儿子,也该是沈庆这样厚颜无耻,只是,上天不公,赐给他们一幅好皮囊和一张花言巧语的嘴。
宛真嫁给他,便如白布入了烂泥池,被婆婆逼着卖身,她抵死不从,阮氏便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旦儿子攀附了豪门,自然要将她远远的踹开去!
就是这样脏污不堪的老妇人,竟然还有脸在她面前摆祖母的谱,看着一脸褶子还涂脂抹的阮氏,沈千寻喉头涌起一股酸水,她几乎要呕出来!
她冷哼一声,道:“祖母自然是活着的,只是,孙儿只是管教个把不听话的奴才,祖母有何话说呢?”
“奴才也是人!怎么能一言不和就割掉她们的耳朵呢?”
阮氏拿着拐棍在地上乱戳一气。
“祖母没做过这样的事吗?”沈千寻挑眉,“前些日子,院子里来了个叫柱子的后生,就因为打死不肯进祖母的内房,便被祖母扔去后山喂了狼!哦,还有,昨天还有个丫头把热水泼在了二姨娘手上,她便命人把这丫头的手剁了去!孙儿比起你们,真是甘拜下风!”
“你?”阮氏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张嘴刚要说什么,沈千寻却飞快的打断她:“刚刚父亲还在皇上面前说我待下人太好,我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很大的缺点,今儿个,我便改了!多谢父亲教诲!”
沈庆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千寻也懒怠再理他,径自又指了两名丫环和两名家丁,却仍不忘了把刘三叫上,这下再也无人敢拂逆,立时战战兢兢的跟在她后面走。
绕过相府光鲜灿烂的亭台楼阁,雕刻精美的抄手游廊,繁花似锦的花园,她一步一步向西北方向走。
这一路,真是美不胜收,引人入胜。
可是,谁能料到呢?这样的光鲜华美背后,会有这样荒凉破败的角落?
越接近目的地,沈千寻越觉得喉头发哽,脚步虚浮,但她还是坚定向前。
终于到了相府的西北角,打开雪白/粉墙间那扇精致的园门,眼前是一只摇摇欲坠的小木屋,院子里瓦砾遍地,荒草丛生,残阳如血,给这庭院更添了一丝悲怆。
真是难为了龙云雁,能在鲜花着锦般的相府搭建出这么一块地方,还真是不容易!
府里最低等的下人们,都比这对娘儿俩住得好!
沈千寻上前整理尸体。
丫环和家门一脸惊惧,不敢靠前。沈千寻本也没打算让他们动手,料理一具尸体对她来说驾轻就熟。她的肉身,是这具尸体至亲至爱的人,所以,这种事她绝不会假他人之手。
“去劈柴烧水,打扫庭院,另外,给我准备沐浴用的物事和两床新被褥来!”沈千寻冷声吩咐。
五人唯命是从,利落的去办了。
准备好一切,夜幕已然降临。
春日的夜,仍是一片沁凉,沈千寻让刘三等五名下人离开,几人如逢大赦,一溜烟的跑开了。
这寂静庭院,便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一具尸体一盏油灯,形影相吊。
好在,沈千寻自十二岁起,便已习惯这种形影相吊的生活。
“娘,来洗澡吧!洗得干干净净的,好上路!”她安静的对着那尸体说话,伸手将她怒睁的双目合上,剥开宛真身上的破衣,将她小心的放入浴桶的温水之中,细细擦洗。
天边新月如勾,室内一灯如豆,飘忽的灯影里,一袭破败灰袍长发披散的沈千寻,拿着一把梳子,一下一下认真的帮宛真梳头,前尘旧事,仿佛在这一瞬间全数堆积心头。
在上一世,她的爸爸为求高升,竟设计陷害跟他从贫贱一路走来的结发之妻,若不是一位法医以一把解剖刀破解迷题,妈妈此生将永陷于深牢大狱之中。
从那时起,她便对法医这个职业充满了崇敬和向往。
可是,经历这样一场情变,妈妈最终还是郁郁而终。
往事凉薄如刀,割得心口尖锐的疼痛,她垂下头,紧咬住嘴唇,将涌上眼眶的泪水生生的逼了回去。
安静的小院,这时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中间夹杂着一个女子狂骄傲的叫嚣:“我还就不信邪了,那个贱骨头就是变成鬼我也不怕!我非得给二姐出口气不成!”
话音未落,那女子已破门而入,手中一把长剑明晃晃的搁在了沈千寻的脖颈之上!
“我当是谁?原来是三妹!”沈千寻笑得残忍,“三妹是来给主母磕头的吗?”
“我呸!”沈千雪唾了一口,“那老贱人……”她本想大骂一通,可当目光落在浴桶的浮尸之上,立时尖叫起来:“沈千寻,你……你在做什么?”
“给我娘洗澡啊!”沈千寻的声音温婉柔和,“相请不如偶遇,三妹妹一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