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那个人是他？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张邕再也没有登录SKydon网站，偶尔会关注一下他的Skydon技术服务主管，决定取消张邕的一级用户权限，就保留其基本权限吧。
就在此时，主管忽然发现前一天下午，张邕再一次登录而且下载了新的技术资料。“这小家伙终于又回来了。”他有些激动，抄起了电话想告诉卡尔这一消息，但又忽然意识到，一个远在东方的用户，是否登录网站，这个是连他都不必在乎的事，实在不值得的上报卡尔。他重新放下电话，心中道，自从这个Yong出现，好像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合常理了。
他算了一下时差，这个时间中国是深夜吧，这个年轻人不睡觉吗？
张邕和中心的同事们，已经完成了苏州的外业工作，回到了北京。他并没有急于联系怒发狂人，也没去天工找田教授，当然更不会打给晓卫继续谈论三万维修费的事。只是每天陪着前来验收数据的甲方，检查数据，按要求修改报告。
甲方对张邕的专业和敬业很有好感，就是觉得这个年轻人的话未免少了一些。张邕的情绪比在苏州时好了很多，只是真的比以前沉默了。
每个人都觉得他有些变化，两个月的外业，让他变瘦了也变黑了，因为瘦就越发显得高，黑瘦便显得苍老，但真正变化还是他的眼神，那不再是一个年轻人的眼神，该怎么描述这种变化呢，如果用成熟来形容一个22岁的年轻人，是否有一点残忍？
苏州项目还没真正结束，但每个人都挣了一笔数目不小的外勤费，甲方为了表示满意，还给每人都发了一个五百的红包，张邕手里第一次有了过千的现金。
但这笔钱很快就被他花光了，他先去书店，买了一套刘毅的突破英文单词丛书，然后来到电信局，申请了自己的上网账号，预存了费用，接着到寻呼机商店给自己配了一部BP机，虽然多年以前，晓卫在他这个年纪早用上了大屏的汉显机，但张邕抚摸着自己数字机硬硬的质感，心中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激动，从此也是拥有个人通讯设备的人了。最后还剩下差不多一千多块，他一次性花了出去，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索尼Walkman。
他带着耳机骑车回到院里，Walkman里播放的是张学友的最新专辑《真爱》，他随着耳机中的音乐一起哼唱着《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晚饭后，他来到机房，对着walkman学习刘毅的突破单词。院办值班人员看到一直亮着的灯光，几次巡视过来，发现院里多了一个热爱学习的人。心中感慨，难怪人家能考上M大，我那儿子要像他这样，我何苦如此操心呢。
夜深人静，多数人都睡去的时候，张邕取出自己调制解调器，拉过机房的电话线，开始拨号上网。他自己并不知道，如果他再晚一天的话，Skydon就会降级他的用户权限。
他相信了晓卫的话，你一旦上网，就会发现这世界变得无限大。
几年之后，当互联网在中国逐渐普及，有一家咨询公司发布了中国的互联网现状的文章，指出中国三千万的网民，但百分之九十九消费能力不足，近乎零价值。只是这篇文章偏颇之处颇多，现在看来甚至可笑，而且它没有涉及到很多重点，比如那个年代的网民其实没有什么限制，只要他愿意，可以看得无限远。
接到芊芊分手信的第一天，张邕想请假去M大找芊芊挽回。之后他想给芊芊回信，信写了几十次，撕了几十次，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写了。
事业爱情二选一，这在他看来，俗套而无聊，何况他哪有事业可言，所谓北京梦不过是虚呼缥缈的概念，他还不知道梦里有什么。他现在需要一些时间，想明白自己未来的路。
这天，BP机难得的响了起来，他电话拨过去，脸上立刻有了久违的笑容。M大的同学金昊要到北京某研究院出差，约同学一聚，他高兴的答应了。
挂了电话，他忽然想起，这不就是怒发狂人所在的地盘吗？是否该趁此机会去看看这位师兄了。
几个北京的同学都到齐了，大家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张邕也恢复了一点在学校时的样子，但大家似乎早有默契的，没人提起芊芊的话题，同时大家发现，张邕酒量似乎见长，而且来者不拒，金昊适当的拦住了大家，说明天还有会要开，不能喝太多。
聚会结束，酒意微微上头的张邕在酒店门口找自己的自行车，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身，看到了一丛奋发向上的怒发。
怒发狂人像变了个人，规矩，礼貌，甚至还有几分腼腆，他轻声招呼张邕，“先别走，找地方坐下，等我一下。”
张邕点头，当他看到怒发狂人身边人的时候，酒立刻醒了，面上露出了尊敬之色，也终于明白怒发狂人为什么会如此的乖巧。
他没见过这个人，但系里有很多他的照片，陪在他身边的，不是高层领导，就是M大的校领导，或者学校里的几位院士，他读过他的书，也在新闻和业内杂志上看过很多他的报道。
如果田教授可以用大名鼎鼎来形容，那么这个人只能被称作泰山北斗，令人高山仰止。
张邕不想再回饭店，他沿街走了一段，发现一个路边的烧烤摊，刚好位于研究院和饭店的必经之路，找了个座位坐下，和老板说等人，只是先要了一瓶啤酒。
一瓶啤酒几乎见了底，才看见一丛怒发急匆匆跑了过来。
“好你个张邕，回来多久了，连个招呼都不打。”怒发狂人上来就问罪。
“其实没多久，手里的事刚告一段落，没来找你，是有些事还没想明白。刚才那位是他？”
“当然是他，你以为能是谁？”
“除了我们的系领导，我没见过其他院士，还是这个级别的，师兄你好牛呀。”
“我牛什么呀，我只是一个作陪的小喽啰。”
泰山北斗不在身边，怒发狂人又恢复了几分癫狂之气，“老板，再拿几瓶酒，随便给我们上点串儿。”
然后打量着张邕，“变化不小呀，男人因为女人而成长，恭喜你，一夜长大成人。来，敬你。”
“我敬师兄。”
“也行，你也可以恭喜一下我，给你看个好东西。”怒放狂人笑着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货真价实的离婚证。”
“师兄，你？”张邕看着怒发狂人的一脸笑容，心中忽然有说不出的难过，他也想起了某人。
“瞧你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我都没事，你难过什么，来，再喝一个。”
再没有人拦着他们俩，二人很快喝高了，口舌不利落，但说的话却越发清醒。
“师兄，我不敢多想，越想越觉得糊涂。当初我能来中心，其实我非常的开心，我以为可以在这里呆一辈子。那时你和我打了一个赌，我以为你输定了。但现在我真的很困惑，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其实中心和院里的人都很好，没有像其他部门那样欺负新人。我闯了这么大的祸，没有什么严重后果，也没让我个人掏一分钱。只是我就是觉得心里很闷，我甚至不确定一切是否和芊芊有关，我觉得院里的一切可能都太好了吧，好到了让我失去了感觉。我知道主任和蔡总对我有一点误解，但我不想解释，每天低头干活，希望自己能重新爱上这份工作。互联网让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却不知道远方里有没有我的位置。”
“来，再喝一个。你没考虑过天工？”
“我也不知道，我看过SKydon的所有产品了，我非常的喜欢，我也喜欢他们那句‘Leader in GPS solution’，就像拉里伯德在三分大赛上霸气的一句，I'm just looking around to see who's gonna finish up second.你们都是来争第二的吧？这太他妈帅了。……”
“可是天工不是SKydon，我很钦佩田晓卫，他是真正的青年才俊，但我不确定是否能与他共事，他太聪明，太优秀，但他想的好像和我们不一样，你觉得他热爱过某个行业吗？比如卫星导航？我不确定。”
怒发狂人忽然酒气上涌，他口齿不清的回答道：“我怎么知道他爱没爱过，我爱过我老婆，我确定，她也爱过我，我们都特么爱过。田晓卫是个王八蛋，来，为王八蛋干一杯。”
又喝了一杯，怒发狂人道，“年轻人才讲爱，成年人只讲利益。你还太年轻，如果你不喜欢现在的生活，那就往前走，看不清没关系，你走近了，就看清了。……”
“晓卫是不是王八蛋根本不重要，他只是一个给你机会的人，天工又不是什么非法组织，做的是合法的生意，高科技的生意，你在那里能学到很多东西，不要动辄就把自己的未来和某个人，某个公司绑定在一起，很多时候，要走到没有路了，才能发现新的路。”
“好像不对，”张邕说话也模糊起来，“鲁迅说，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鲁迅骗你，你被骗了。你在苏州爬山了吗？有路吗？多少人曾经爬过山，但山上依然没有路，但谁说没有路就不能上山。……”
“阿邕，你看见我的路了吗？”怒发狂人忽然晃晃悠悠站了起来，他手指向天空，转了一圈才定住，“哦，你看，那条就是我的路，可能也是你未来的路。”
张邕顺着怒发狂人指的方向看去，他看见一组极亮的星星，北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