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离散终有时
“啪”的一声,林芮的手机被我摔得四分五裂,同时被摔碎的还有我和她的婚姻。感情早已破裂,只剩下婚姻的空壳在无望而凄凉地拉扯着。
“约你吃饭的这个男人是谁?”我指着手机残片嘶吼着。
“人家只是约我吃个饭,你发什么疯。”林芮虽想表现地毫不示弱,但是底气明显不足(长久的家庭教育,传统的社会伦理道德束缚导致,后来跟李斐叶聊到此事,她发表了个人见解,也正是她的见解使我不顾一切爱上她。)。这给了我更多的怀疑的空间和更多因男性尊严被玷污而暴怒的勇气。
“为啥要请你吃饭?”
“新开的店,他想尝尝味道,所以叫我一起去。就是吃个饭而已。”
“就是吃个饭而已?我是男人还能不知道男人在想啥?”
“你自己龌蹉,并不代表别人也龌蹉。”
“我龌蹉?为啥请你吃饭,怎么不请别人呢?”
“因为平时我们在工作上相互帮忙,所以平时走得近一点而已呀!”
“你懂不懂自我保护?你已嫁作人妇,怎能如此随意?”
“我不就跟别人一起吃个饭吗?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吗?”林芮已彻底崩溃,或者说是恼羞成怒的外化。
“……”我定定地看着她,不置一言,只感觉愤怒、疲倦、无力。
我默默地走到小房间,和衣躺在床上,窗外的星星一明一暗,我起身把窗帘拉上,黑暗沉沉地迎面压来。我听着自己带着愤慨的呼吸声,起起伏伏,循环往复地想着林芮手机里的微信消息。
楚月峰:农业路上新开了一家韩国烤肉店,去尝尝鲜吧,明天晚上,就你和我!
林芮:好的!
那是上周一的消息。只是一顿饭吗?可能吗?
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很久,不知何时竟也睡着了。
天空阴沉着,窗外乌云滚滚,气势逼人,乌云的缝隙间几道金光激射而下,一群硕大的飞鸟盘旋在金光周围。只一会功夫,金光瞬间消失,飞鸟急促地徘徊着,似在寻觅金光的踪迹。它们的悲鸣声划破天际,化作道道蜿蜒的闪电在乌云间穿梭。
林芮坐在飘窗上掩面而泣,此时窗外也已下起了瓢泼似的大雨,簌簌之声削弱了林芮悲伤的哭泣声。我指着林芮,用各种污言秽语辱骂她,可谓极尽平生所能。
“你还要不要脸?”当我骂出这一句时,林芮抬起头来,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悲愤之火炽烈燃烧,随后又暗淡了。她站起身猛地拉开窗,翻身跳了下去。我怔怔地立在原地,完全无法将眼前的这一幕归为现实。
我低头坐在床边,痛苦地看着林芮的遗像,回忆着有关林芮的过往,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爸爸,妈妈呢?”儿子忽闪着大而亮的眼睛。
“妈妈,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我喃喃低语,“她应该在那里等着我吧!”
“爸爸骗人,外婆说是你害了妈妈,你把妈妈还给我!”
“我,还不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
“把妈妈还给我!”
摇了摇头,眼泪越来越多,我用双手捂着了脸。
“还给我……”儿子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像裹着刀片的旋风钻进我的耳朵,鼓膜剧烈地疼痛。随着儿子一声胜似一声尖锐的喊叫,似有裹着刀片的旋风通过耳道进入了脑腔里,并在那里搅扰着脑浆,猛烈的疼痛使我的脑袋嗡嗡作响,我终于无法坐立,随着一声沉闷的摔倒声,我的身体侧躺在地上。
儿子还在大声地嚷叫着“还给我……”,只是他的脸开始变得相当狰狞,令人触目惊心,我的心在刺痛,为我的儿子变成这样,为我使我的儿子变成这样!突然,儿子的眼睛变成幽暗的黑色,额头上咧着一个可怖的口子,嘴巴一张咧到耳根,牙齿变成锋利的獠牙,嘴角还有血在往下滴。他疯狂地嘶叫着:“还我妈妈,拿命来!”他扑了上来,我用胳膊一挡,他便撕咬着我的胳膊……
我猛地惊醒,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可是胳膊上还有疼痛感,我用手一拍,黏糊糊的,原来是只蚊子。这时我才发现眼角竟有泪水,我陷入对梦的追忆,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感,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感,那种悔恨不已的绝望感,都是那么地真实,真实到历历在目,连细节都那么清晰。令人骇然的恐惧折磨着我,我必须要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一场梦。我迅速地走到主卧室门口,门无法推开,已然反锁。我愣愣地站了一会,异想天开地想要听到林芮的呼吸声。可是什么都听不到。
我只好再次躺在床上。儿子,对了,我的儿子呢?我猛然坐了起来,是了,我没有儿子,我还没当爹,谢天谢地!我一拍脑门,他妈的,我还没有儿子!
我在床上辗转反则,再也无心睡眠。我要怎么办?是和林芮修复关系继续过下去,还是离婚,尽快结束对两个人的折磨?如果离婚了,父母怎么想,会不会打击到他们?作为一名离异人士如何面对家乡父老?父母以后在老家能不能抬得头?他们的颜面何以安放?我以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寡汉条子?还有林芮,她以后该怎么办?
脑子混乱地像一锅粥,百思不得其解。我像个要分娩的孕妇般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双手撕扯着头发,牙齿咬着手臂,或者把拳头狠狠地砸向墙壁,我渴望用身体上的痛苦来减轻乃至替代内心的痛苦。但是痛苦未曾减少分毫。
内心升腾起一个绝望的声音:我真想死啊!我告诉自己去死吧,去死吧……
站上阳台上的时候,双腿轻轻发颤,我才明白自己连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我问自己是不是心有不甘,我听到自己的回答:不甘,不甘!于是我坐下来,此时差点经历生死的我已然平复下来。我在纸上写下自己面临的选择,以及不同选择带来的后果。最后,我问自己,我和林芮还能修复感情吗?内心的回答是:不能。
是了,我们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却不曾拥有多少平静祥和的日子,更不用说卿卿我我、耳厮鬓磨的时光。我想起了第一次河边约会,想起了洗衣服的事等等(回头多写点)这份感情也许从开始就是个错误,因为它从未存在过!
人犯了错,总要改正的。趁现在还没有小孩,趁早离婚,对大家都好。
清晨窗外的雨仍旧下个不停,像痛苦的延续,没完没了。
“我们离婚吧!”我鼓起吃奶的力气才说出了这句极需勇气的话,说完后我稍稍松了口气,但立马有绷紧神经。我注视着林芮,等待着她的答案,像个无助的孩子等待着判决。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我加重了语气,做出孤注一掷的准备。
“你想好了,我想好了。”
“你王八蛋,简直就不是个男人,你当初为什么要娶我?玩我呢?我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你……”林芮发疯似的吼叫着。然而我什么也不想再说,只是转身走进小卧室,随手带上了门。好像这样林芮的吼叫就不再跟我有关。
我如一个下了磨的驴,浑身瘫软地坐在地上,背抵着床沿。我知道离婚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两天后,雨还在下,我和林芮去办理了离婚。整个过程,我和林芮完全像个执行程序的机器人,面无表情地递交材料、填写资料、签名等等。
回到家,林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给岳母打电话。我听不到岳母说的什么,只听到林芮悲泣声,时小时大。我的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但我告诉自己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过了大约半小时,我听到林芮大吼一声:“赵宇航,我日你妈!”
我的脑已经木然,听到她的骂声,我并未生气,只是任由脑袋胡思乱想。
几分钟后,有人敲门,那声音好似来自地狱的审判,震得我毛骨悚然。我定了定神,打开门,邻居张阿姨,紧张地说:“你怎么还在楼下,你老婆跳楼了,赶紧下去看看吧。”
我的心“咯噔”一下,似乎忘记了跳动。
我从步梯跑下来,一群人围成圈,好似火车站那一幕的重演,迷幻的恍惚感乍然而来,仿佛时空发生了重叠。我木然地走过去,挤开人群。林芮侧趴着,旁边有几片树叶,头枕着一滩赤红的血液,一动不动,生死不明。我猛跨一步,蹲下来抚摸她的脸,温暖和柔软亦如昨日般熟悉。
第二天下午,林芮醒来看到我后,先是一怔,随后将脸别到一边,那意思应该是不想看到我。
“你还站在这干嘛?滚出去!”岳父怒气冲冲地对我喊叫。
我看了一眼林芮,默默转身,在我刚跨出第一步的时候,林芮突然开口道:“你的脸谁打的?”我回过头来,看了眼岳父,正迎上他冰雪肆虐的眸子。林芮此时仍旧背对着我,他没有看到这一幕。我转身离去,未置一语。
我躲在厕所里,抽着烟,心事重重又重重。医生说,幸好只是三楼,跳下来的时候又有树枝挡着,否则人可能就没了。但是林芮左腿折了,左胳膊和左边额头都受伤了。最关键的是,胎儿保不住了。天啊,我尽然不知道林芮已经怀孕了。我痛苦地抱着头,“呜呜”声在厕所狭小的隔间里悲鸣、旋荡。
我哭了好大一会才渐渐平静下来。我忆起林芮的音容笑貌,忆起她为我洗的衣服,为我做的饭,忆起她用身体为发烧的我降温……“啪”地一声,我给了自己一巴掌,我暗暗咒骂自己:我怎么能这么无情,怎么能这么残忍,怎么能这么狠心,简直不是人,是连人渣都不如的败类,连败类都不如的禽兽,连禽兽都不如的狗屎。
我又给了自己一巴掌,暗暗发誓:我要跟林芮复婚,我要好好爱她,爱到天崩地裂(后来跟李斐叶谈完后的一天,电闪雷鸣,果然天崩地裂,我决定放下她)!此时,被岳父打得肿胀的脸也不再那么疼了,我心里也没有了怨恨。
第二天,林芮终于愿意见我了。我抓住她的右手,激动地说:林芮,我们复婚吧,我是个混蛋,你原谅我吧。
林芮漠然地抽出手,盯着我,冷冷地说:“复婚后,再离婚吗?衣服穿了还要脱,费那事?”
“不会的,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都改,以后只要在家,我每天给你做饭,洗衣服,拖地……”
林芮打断我的话:“别自欺欺人了,你做不到的,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而且你还在认为一切都是为我做的!”
“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的情绪已然出现崩溃的迹象。
“离婚!”冰冷的话语在林芮轻启的唇间冒着丝丝冷气,令人颤栗。
是了,我们已经离婚,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而我却不可能再也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
“林芮,不要这样,我们还可以重新来过。让我们忘记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让生活开出爱的火花。”绝望之感在我心中震荡不止,犹如飞机聒噪的轰鸣声在脑海中炸裂。绝望挤压着我的胸膛,呼吸越来越艰难。
可是无论我多么情真意切地哀求,林芮也只是冷漠地看着我,好像心中的仇恨在我绝望的崩溃里得到了宣泄。我们直勾勾地看着对方,但是心中却只有自己的世界,这是从头至尾的相互折磨,因为它是悲剧!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地板的冰冷侵染着我的躯体。尊严屈膝在冰冷的触点,屈膝的尊严已不能再算作尊严,可是我却想用它来换取怜悯。那时我尚不明白,有爱才有怜悯,无爱便无怜悯。但即使我明白,我已然会那么跪着,因为我没有分离的勇气。
杀猪般的哀嚎声,在医院里响荡,很快引起岳父一家人的注意,他们冲进来扭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押着我直到医院大门口,一脚把我踹了出去……
上次我就是这么被赶出派出所的,林芮曾经这样把我赶出家门,客户也曾把我赶出家门,现在林芮的家人把我赶出医院。我被派出所抛弃,被客户抛弃,被林芮抛弃……似乎注定我将孤苦流浪,毫无归依,最后流落街头,凄惨度日,五马分尸!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苦楚在体内聚散,我理解了林芮的绝望。然而理解却未能带来抚慰,我心如死灰,那个孩子也抛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