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从刀劈白狼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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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族长,白族长

时杰回到村子的时候,狗蛋跑来找他,“黑娃,族长又用那干枣刺刷子抽人哩,还灌他们喝粪水,可凶咧。”

他摸出一把糖块递给狗蛋,“哦?咋恁狠哩,犯啥事了?都有谁呀?”

“赌钱掷骰子,抽大烟,独庄的白兴儿带头,还有石头。”狗蛋剥开一块糖吃了,把糖纸展平小心收好。

“这种比冰糖还好吃。”

“你喜欢吃就好。”

“你猜族长说啥了?”

“说啥了?”

狗蛋背抄着手,学白嘉轩道:“赌钱掷骰子的人毛病害在手上,抽大烟的人毛病害在嘴上,手上有毛病的咱们来给他治手,嘴上有毛病的咱们就给他治嘴。嘻嘻,我趴在祠堂门口听到的。”

够狠呐!

时杰又摸出一把糖块塞给狗蛋。

“给他们说,最近盯着些石头,有事都给我讲讲,大小都行,要是他去见了外人,更不要耽搁,你们知道平日里我都在哪里。”

“好!”

狗蛋答应一声,抱着糖块跑了。

到家的时候,母亲说白嘉轩整晚整晚都坐在村里戏楼上,“整宿整宿的,连着好几天,就算铁人也撑不住呀。”

“吃过晚饭我去看看。”他应道。

母亲鹿张氏同意道:“去看看也好,你白家叔叔的恩要记下,黑娃,你能有如今的光景,全赖你白家叔叔的好心。”

又来了!

“妈,我且记着呢!”他只好应道。

“村里那些人卖大烟,挣了点钱就忘了自己是谁,不是抽就是赌,还害你嘉轩叔操心,丧了良心的,早晚都要破家。”

戏楼是砖土垒就的高台,是村里开大会的地方,农闲时候也请人来唱戏。

乡下人称为“会”。

好多大的村子都有,有的是开春,有的是麦忙过后,有的是冬闲。

届时全村人呼亲唤友,十里八乡的人都会过去看戏,到时也有做小生意的赶场,水煎包、炸油条、丸子汤、卖烧饼、豌豆糕、砍甘蔗、吹糖人、玩把戏、套铁圈儿、卖瓜子……应有尽有,是乡下一年一度的难得盛会,热闹得很。

也是各村里孩子们撒欢的时候。

戏楼处视野开阔,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全村,白嘉轩倚坐在戏楼的台柱子边眯着眼打盹,很像一只假寐老虎,气场十足,旁人偶尔经过,都惦着脚尖的。

他还会时不时突然睁眼扫描一下,能把人吓死,但又一次睁眼时,却发现身旁多了个小身影,“黑娃,是你呀。”

“嘉轩叔,您这也不是个办法呀。”

时杰把一个竹筒递给白嘉轩。

“啥?”

“好东西!你尝尝嘛。”

只有在这样的夜里,只有在单独面对白嘉轩的时候,他才会不加掩饰的显露出一些不同于一般孩子的那种成熟。

“咦!冷先生的酒酿?黑娃,你不简单哩,这可是他的宝贝,咋来的?”

“嘿嘿,”时杰得意的笑道:“反正不是我偷的,叔你尽管喝就是。”

“呵呵,家贼难防呀。”

“嘿嘿嘿……”

“得,我也跟着沾点光。”

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连这位都觉察到了,看来以后得注意些。

时杰忙转换话题,“叔,村里这些事,总你一人也不是个办法。”

白嘉轩喝下一口,“哈”的一声吐了口气,惬意的靠在柱子上,“撑撑也就过去了,村里这些人叔很清楚,只要拗过他们这股劲儿,以后就好了。”

白族长看着眼前这个心智明显远超村里孩子的孩子,有些感慨,人比人得死,他的孝文也算是出挑了,可跟黑娃一比,显得就有些装了,不那么真。

“黑娃,棉苗移栽效果不错,全活咧,你为咱原上,为咱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为你和你大都积了阴德哩。”

“书里看的,不算啥。”

“兆鹏孝文他们也读书……”

“我常看你和我大种地嘛,看多了就有了些想法,他们都读大道理,将来要办大事,我只找能活命的法子,都是嘴上抓挠的小本事,比不得他们。”

“能活命的道理才是大道理咧。”

“不好说。嘉轩叔,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咱可以组个护村队嘛,有他们巡逻,就不用您费神黑黑盯在这里了,就算有了矛盾,也是他们和旁人……”

“你意思是养几条会咬人的狗呗,黑娃,费些吃食没啥,可时间长了,他们会以为自己跟旁人不一样,村里人就分了三六九等,我这个族长还种地呢!

要是常设护村队,那就是骨头了。

是骨头,就会有狗来啃,就有了钻营,咱们老百姓,出路只能在种地上,在读书上,甚至在做人上,不能在其它地方,这个村里住的可全是乡党啊!”

时杰有些不理解。

“前时防白狼,不也组了护村队……”

“那不一样。

一呢,那是为了防白狼,白狼是敌,属于外,村里人是内,内外有别;二呢,那种护村队是临时的,有白狼才有护村队,没白狼护村队就散了。而且那是全村人都参加的,大家都一样。”

时杰大约理解了。

村里人作为个体,都是平等的。无论族长也好,其它也罢,所有职位都是兼职,没有薪酬,大家主业都是种地。

哪怕有个组织,也是临时组建,类似后世项目组模式,因项目而设,因项目而散,不固定就无法滋生官僚腐败。

平等的好处,就是没有强权。

没有强权,行事只能依据道德,依据公理,依据乡党们的共同意见。

呵呵,看似不合理的地方,自有其数千年来积淀下的道理,这就是农耕文明里,依托耕织为基础的村社生活啊!

“族长!族长……”

时杰抬头看时,发现是村里负责打更的跛子老汉,正一掂一掂的跑过来。

“咋了?”白嘉轩问。

“你快去看看吧,李寡妇……”

“李寡妇又咋了嘛?”

这个“又”字用得好呀,看来不是头一回。

“唉,还是你自己去看看吧。”

“你这个……”

白嘉轩跳下戏台,抬脚就往村里走,时杰忙跟上,“叔,我跟你去呀。”

深更半夜,白族长夜闯寡妇门,好说不好听,时杰多留了个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