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灵认亲
清晨的冷气令人精神抖擞。
白鹿原斑斓驳杂的秋天色彩已经脱光褪尽,大地简洁而素雅,天空开阔而深远,田野已经改换成另一种姿容。
河川里一片沉静,灌渠渠沿和井台上还堆积着刚刚从田里清除出来的包谷秆子,麦子播种几近尾声,刚刚播种不久的田块裸露着湿漉漉的泥土,早种的田地里已经泛出麦苗幼叶的嫩绿。
黑娃天不明就被父亲吼喊起来,挎笼提镰,来原坡上给白家牲口割青草。
哪怕他将要成为白灵的干哥哥,该干的活儿一点也少不了,白嘉轩自个还干呢!严格意义上来说,白家只是个自耕农,女人纺线织布缝衣做饭生娃,男人耕地掌家,分工明确,谁也闲不住。
时杰虽然没做过这个,但他附身黑娃之后,黑娃的潜意识仍未完全消散。
具体表现为肌肉记忆和下意识。
也就是说,时杰自己的意志可以决定自身言行,但他的意志又不可避免的会受到黑娃的潜意识影响,甚至驱动。
类似酒鬼戒酒,烟鬼戒烟。
身体里面住着一个鬼,说不怕那是假的,但有白狼的先例在前,时杰倒也可以接受,并且还逐渐的适应了起来。
原因是白狼曾不无恶意的提醒他。
“话说,那个鬼其实应该是你吧。”
时杰:“……”
从此,异界穿越客打心底里抹掉了“身体里有鬼”这种想法,并且坚决斥之为歪理邪说,一有苗头,坚决打击。
正因为黑娃的存在,自穿越以来,在待人接物方面时杰才没有穿帮。
也是由于白狼的原因,他的身体力量和协调性已非往日可比,加上还有肌肉记忆的帮助,类似割草这类的庄稼伙计,时杰操作起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
日头升到一竿子高的时候,时杰已完成任务,待会儿用草笼装了背回白家,下午后晌前,他就是自由之身了。
时杰起身,手搭凉棚向滋水县城方向眺望,白鹿书院应该就在那里了吧。
白狼加钱了,送了时杰一项探测本事,他很容易就定位了白鹿书院位置。
从白鹿村北走,有条被牛车碾压得车辙深陷的官路,官路直通白鹿原北端原边,下了原坡涉过滋水就是县城了,白鹿书院就座落在去往县城的原坡上。
时杰很后悔没有早两年穿越过来。
若是早些来,稍微奋发一下,他也可以去书院里面读书了,不仅父亲再也不会骂他“生就的庄稼坯子”,他还可以借点朱先生的神光,日子也能好过些。
白鹿原圣人弟子,这名份还是挺唬人的,最起码跑去田家什字,向小娥妹子求亲,应该还是有几分希望……的吧。
反正,怎么着都比现在冒着白狼附身嫌疑的风险要强,若是让人给烧了……
那可就太惨了些。
车轮轧地的声音传来,身旁不远的草丛里忽的钻出一只火红的狐狸。
时杰下意识就甩出了手中草镰,正勾在那狐狸腿上,“嗷”一声尖叫,狐狸身体一歪,正待起身再跑,时杰已经和身扑上,还没跑出两步就被抓住了腿。
那狐狸回头就咬,时杰往怀里一扯,抱住狐狸顺冲势就翻滚了出去,起身时正好停在赶过来的木轮牛车边上。
“黑娃,好本事!”
车帘一挑,从里面跳下一人。
四十多岁,发如墨染,油亮如腊,脸色红润,双目清明,穿着做工精细的米黄色蚕丝绸衫,黑色绸裤,举手抬足一派名医风范,话说他确实是个名医。
“冷先生好!”
时杰退后一步,行礼如仪。
冷先生见他如此,眼里的兴趣越发的浓厚,要知道,一个月前,黑娃还是块不可雕的朽木,不开化的榆木疙瘩。
“狗日的谬种”
“野性子的慌慌鬼”
“窝不住的野鹁鸽”
“生就的庄稼坯子”
——鹿三语。
若说这不是亲爹,都没人会信。
可就是这样一个混沌子弟,追一回白狼回来,人就变了个模样,近一个月来,黑娃成了白鹿村人议论的焦点。
没办法,底版太出色了。
这已经是时杰尽量低调的结果了。
冷先生就在白鹿镇,听到传闻自然不少。
“黑娃,一大早出来割草?”
冷先生和蔼的问。
“嗯呐,习惯了。”时杰乖巧回答,言罢又好奇的问:“先生是去城里?”
“去给亲戚瞧病,顺便给灵灵买个礼物。”
冷先生子承父业,在白鹿镇上开了家中医堂,坐堂就诊的同时兼营中药。
是白鹿原上的名医。
人如其名,冷先生为人瞧病从不多说话,永远镇定自若成竹在胸,看好病是这副模样,看不好也是这副模样,看死了人仍是这副模样,他给人的印象永远是这个样子,无论患者还是家属。
所以,看好了病,那是因为他的医术超群,此病不在话下,因而不值得夸张称颂;看不好病,或看死了人,那就是你不幸得下了绝症,而不是冷先生医术平庸,患者和家属都无比坚信这点。
而且,冷先生还有个好习惯,
他看病从来不管门楼高矮,更不因人废诊。财东用轿子抬他,或用垫了毛毯的牛车拉他,他去;穷人拉一头毛驴接他,他也去;连毛驴也没有的人家请他,他就算步行也去。
尤其收诊费更是佛系。
财东给他封金赏银他照收不拒,穷汉给几个铜元麻钱他也坦然装入衣兜。
若是碰到穷得一时拿不出钱的,他不逼不索,甚至连问都不问,任就诊者自己到手头活便的时候给他送来。
所以,冷先生落下了好名声,十里八乡素有威望,谁见了都得给几分面子,拱手作揖,恭敬的喊一声“冷先生”。
这就是家族传承的职业范儿。
但这些对时杰来说也就那样,他出身中医世家,医术对他来说不神秘,重点是,冷先生有俩知书达礼的好闺女。
“那带上这只狐狸吧。”
“哦?这可是你捉的……”
“狐狸是被先生的车惊了出来,又赶着投到车旁,正是先生应得之物。”
冷先生少有的笑了,“你这娃……看来传闻不虚,遇白狼后果然变得与众不同,我是你长辈,不能占你这便宜。”
我能说,这是送给你家闺女的吗?
“黑娃还有一请。”
“你说。”
“再有几天就是灵灵妹子满月的日子,黑娃听说嘉轩叔邀请了先生,想请先生收下这狐狸,代黑娃给灵灵妹妹选一件礼物。”
“这个……可以有。”
“那太好了!”时杰大喜,弯腰鞠躬,同时送上那狐狸,“请先生收下。”
“你呀你呀……”
“先生,嘉轩叔说,先生讲定来去三天,一定会赶在灵灵妹子满月喜庆日子的前一天回来,黑娃想请先生尽量提前些,瞧完病即回,不要逗留,也不要贪恋城里的戏,要说过日子,还得是咱白鹿镇上更滋润安稳些。”
“哦?”
“谢谢先生,我还要背草回去,要不耽搁了牲口吃草,我大会骂我的。”
说罢,时杰又鞠一躬,转身跑掉了,独留下冷先生在原地捻须沉吟。
“先生?冷先生?”见孩子已经跑远了,车把式上前提醒道。
“唔……”
“咱……走吧。”
“哦,走,老牛师傅,咱快些。”
白灵满月的庆贺仪式相当隆重。
她爹白族长杀了一头猪,做下十二件子的丰盛席面,来款待亲朋好友和几乎整个村庄里的乡党,现场热烈欢悦的喜庆气氛与他大哥白孝文时不相上下。
那年黑娃才两岁,基本不记得当时情形,但看现在满场都是白家亲戚朋友带的衣服鞋袜和各种形状的花馍、村里乡党凑份子买的红绸披风,可见一斑。
时杰跟黑娃不一样,他没觉得鹿三在白嘉轩面前有多低声下气,地位使然罢了,与其埋怨,不如想办法去改变。
所以,他不觉得白嘉轩腰直腰硬有啥不好,是故,今天他来坐席了。
纵然潜意识里有些不适。
在宴席动箸前,点亮香烛,白嘉轩当众宣布了与鹿三结下干亲的决定。
吴仙草手抱灵灵,跪拜三叩,代孩子向鹿三行礼,然后黑娃上前,和灵灵相互行礼,关系也就算是正式确立了。
礼成起身,时杰立时就有了一种明悟:他真摊上事儿了,白狼话没说全。
他的任务不只守护白灵那么简单。
而且,守护白灵也没那么容易,游戏里能带人刷分的可都是大佬!
这该死的白狼,干脆叫狐狸得了。
席间忽然混乱了起来。
男人女人们一拥上前,锅底黑灰和未知来路的红水齐上,先抹到白嘉轩的脸上,又抹到鹿三的脸上,包括白灵她娘仙草都没放过,待回头再找黑娃时,他早已兔子般跑出了人群,溜之乎也。
冷先生还是没能如期回来。
满月庆没过几天,白鹿镇开始传扬一个扑朔迷离的消息:城里“反正”了!
第十二天夜,冷先生回到白鹿镇的中医堂,惊魂初定,指派伙计叫来白嘉轩和鹿子霖,见面就激动不已的倾诉。
“差点儿回不到咱原上来了!嘉轩,我这趟得亏了你家那个黑娃!”
“黑娃?”
白嘉轩脑子里转了转,自己似乎、可能、大概、差不多有几天没有见过黑娃那个臭小子了吧?他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