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水之洋（上）

像一条鱼似的，三七奋力往上游。冰凉的混着防冻剂和冷却液的水，浸透了乔小乔的衣服。

她紧闭双眼。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却愈发清明起来。

她听见三七的合成肺叶反向启动的声音——很难说她是真的听见了仿生肺泡收缩的细微声响，还是她仅仅只是感到空气的补充不再那么快而充足了。

她紧紧抓住三七捂住她面部的手，抓得很紧很紧，这是她和三七绑定在一起的唯一支点。一般人很难仅仅靠一只手就提起另一个人，但是紧抓着三七的手，乔小乔的手指陷进他的人造的肌肤、筋脉和肌肉组织里，最终清晰地感受到他坚硬手骨的走向。

这让她突然想起高成重那天生冷地掰着三七指骨时，流露出的那种混杂着好奇、赞叹、困惑、轻蔑的复杂神情。

她还感觉……

冷，深入骨髓的冷。

就在她快要失去知觉的手几乎抓不住三七的那瞬间，透过眼皮的光线变成了隐约的红光，这意味着——接近水面了！

可能是三七的速度太快、劲头太猛烈，两人竟然猛冲向上，直直跃出了水面。

冲破水面的第一时间乔小乔睁开双眼，只看到了身下溅起的巨大水花，很快化成阵阵波浪消失在不远处。

但不远处，仍是海洋。

但远处，仍是海洋。

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温柔地包围着他们，沉默不语。只无法言喻的震惊响雷般在乔小乔心中轰鸣着。

“怎么——”

她话尚未说完，三七突然松开了撑住她的手，她陡然失重下落，直直跌向无底的深海。

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叫霎那间塞住了她的喉咙。

但她没有落回水中——身后的三七也没有。

他们只是像从地面蹦了起来那样，又迅速地被重力拉回到了地面，平平稳稳地、站在了大海的水面上。

乔小乔心中的惊诧不言而喻。

三七落下的双手紧紧扶住她的双臂，用一种她十分陌生的严肃语调说：

“小乔，这里不是海。”

乔小乔收起双手，紧紧反扣住三七抓在她上臂的手——那种坚硬的、机械的触感依旧，好像他的仿生皮肤都被溶解了似的。但是不知为何，她不敢回过头去看。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传说中古时的神，能够在水上行走。因此她知道，是的，这绝不会是海。

但这里又会是什么？

仿佛读到了她的心声——三七此时并未解释自己是否还联通着她的神经网络，窃听着她的思想——她感到身后的三七轻轻摇了摇头，说道：

“不该问这里是什么。”

“而要问，我们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时，乔小乔忘记了呼吸——好像从三七松开手的刹那，她就忘记了呼吸。

她一只手按在胸口上，另一只手探到自己的口鼻前，试图保持呼吸。

但是，她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这种熟悉的陌生感觉甚至比脚下的海洋不是海，更加令她惶惑和感到恐怖。

曾经那种胸腔扩张，空气流入，胸腔再收缩，空气流出的感受，是从何而来的？

她在无言的巨大震撼中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