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四姐妹花
这一晚,阳秋婷在三姐妹叽叽喳喳的闲聊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仿佛做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梦,时不时穿插着欢声笑语的片断里似梦非梦。
直到各种起床的声音将梦境打破,这才朦朦胧胧地醒来。
“小妹,太阳晒着屁股咯。”
刚起身,就看见一张叼着牙刷、满嘴泡沫的圆脸滑稽地仰望着她,指着阳台上一个崭新的彩虹色竖条纹瓷盆,糊涂涂地吐出一句话,“大姐给你打的洗脸水。”
看见大家早已起床,似乎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阳秋婷意识到自己起得太迟,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立刻攀住铁架床的护栏下来,满心羞愧地走到被称作大姐的高个子旁边,行了个欠身礼,“谢谢大姐。”
“客气啥,你刚来,肯定还不习惯,我们这些老油条,帮帮你这个新来的,情理之中的事。”高个子将浸湿的毛巾拧了拧递给她,回头征询大家的意见,“咱都一个寝室的,就是一家人,你们说是不是?”
“是,一家人。”两个正梳妆打扮的小姐妹异口同声。
“哎呀,还是我来介绍介绍吧,她,是我们这里最大最高最壮的,十九岁,全名杨再弟,只因她家里想再生个弟弟,所以取名‘再弟’。”圆脸女孩梳了个丸子头,倚着门,指了指站在阳秋婷面前的大姐,转头又指向屋里,“这个呢,就是给你说的情场高手,罗海燕,十八岁,身轻如燕,瘦如竹竿,我们都叫她‘燕子’。”
坐在镜子跟前的罗海燕鼓起腮帮朝她做了个鬼脸,努了努嘴,虽有不满意,还是把心思重点放在了那张长满青春痘的脸上。
“我嘛,邱芳,天涯何处无芳草的芳,她们管我叫阿芳,我是我们仨最小的,今年十七岁。”
体型微胖的女孩伸手将窗台上只剩三分之一的瓶装牛奶一饮而尽,舔着残留在嘴角的牛奶,在没有掌声附和的氛围里,介绍流程戛然而止。
“我,......”
阳秋婷正打算自我介绍,却被三姐妹齐声打断,“你叫阳秋婷,十六岁,王大组长弟弟的女朋友,我们都知道了!”
阳秋婷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脱离了农村的闲言碎语,竟在大城市还能遇见闲人八卦。
这里的人不仅爱打听别人的隐私,还常常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显然,女人特定的爱好是不会因为环境差异而改变的,最多一个用词粗俗,一个用词文明一点而已。
“不是的,不是的,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虽然有点反感,但有了点融合度的阳秋婷,终于鼓起勇气为自己大声辩解,“你们都误会了,其实,其实我是一个孤儿,因为没有钱上学,所以迫不得已才托了王林介绍我到这里来打工的,他只是心肠好,帮人帮到底,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那个事。”
“可是,他姐说你是她弟的女朋友。”用遮瑕膏勉强藏起了青春痘的燕子,喷着定妆水慢悠悠走了过来。
“嗨,我懂了,那是因为王大组长怕廖大组长的魂被我们乖巧灵秀的秋婷勾了去,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杨再弟最是人间清醒,用手随便抓了一个高马尾,看起来更加高人一头。
“对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阿芳鸡啄米地点头,燕子也赞同着陷入了沉思。
“娟姐和那个廖大组长到底什么关系?”犹豫了半晌,阳秋婷还是问了一个她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
“这你还不知道啊?全厂的人都知道,你娟姐喜欢廖大组长,可是呢,廖鹰好像对她没那个意思。”眼里绽放着惊诧,阿芳争抢着说。
“那他为什么还和娟姐走那么近,这样对娟姐是不是不公平?”打抱不平的个性从那双水灵的大眼睛里逐渐显露,阳秋婷对那个撩人不负责的男人也越发憎恶起来。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燕子透过虚掩的门,没发现有什么人经过,随即关上门,“咱厂长资产大,听说正打算移民国外,传言要把这个厂转交给有能力的人,现在有点本事的都在竞争厂长的位置,要是我们一车间能和四车间合并,那么廖鹰和王娟就有可能争到这个名额,但是,看样子,他们二人,廖鹰才是最想得到这个名额的人,所以他不得不拉拢王娟,这事,王娟也同意,不过得答应两个人好,否则就免谈。”
听到这里,阳秋婷恍然大悟,王娟口口声声说的打字条,大概就是关于这件事。她也终于明白廖鹰为何总是半推半就。
“我倒希望那个海王赶紧签了字,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女孩遭殃了。”燕子愤恨地将手里的化妆瓶扔在了桌子上,动情处仿佛想到了过往什么不可原谅的事,眼里突然闪过的似刀锋芒使人发怵。
“对对对,以后啊,我们可就又凑齐四人姐妹花了。”阿芳高兴着,拍着手直叫好。
“以前这里还住着谁?”
阳秋婷这一问,三人神色顿时黯然。
“晓丽,也是一个从四川来的漂亮女孩,就是经不住那个色狼的猛烈纠缠,被迫回了老家,回去就嫁人了,嫁的还是一个瘸子,比她大十岁。”杨再弟愤然,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是从切齿之间蹦出来的。
气氛瞬间消沉,一想起廖鹰看待自己的眼神,阳秋婷就背脊发凉,仿佛预感到那个魔爪早晚会伸向自己。
“他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就没有人管的吗?”她怯怯地问。
燕子眼里锋利的光芒转瞬变得哀怨,她闭了闭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管他?谁管得了啊?连厂长都管不了,他可是出了名的鹰哥啊,手底下还有一帮小混混为他喊打喊杀,在康桥无人不知,像我们这种没钱没势没地位的乡下人,遇见这种拿不出实际证据来的事,只有忍气吞声。”
“那为什么你们还要留在这里,难道你们就不怕吗?”
阳秋婷到底是单纯,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阵哄笑。
“我们?你也不看看就我们这长相,迄今还未有男人来搭讪,可见安全级别不是一般的高,我们才不怕!”阿芳挺着身板,自信地说。
不愉快的气氛瞬间被阿芳的搞笑驱散,她将三人拉拢,“不如,我们拜把子吧,你们看,我们多有缘分啊,秋婷十六岁,我十七岁,燕子十八岁,大姐十九岁,像不像四姐妹?这就是缘分啊,从此我们就是一家人,怎么样?”
“好呢,好呢。”
一片欢呼中,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阳秋婷就被拉着面朝窗外,四人一起跪下,由杨再弟起誓:“我杨再弟,邱芳,罗海燕与阳秋婷四人自愿结为八拜之交,从此白首同归深情厚谊,生死不渝,情同手足,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诛!”
罗海燕从床底取出一瓶二锅头,在一个装满杂物的纸箱中翻腾了半天,终于找来几个瓶盖,一一倒满,“喝!”
阳秋婷第一次喝酒,喉咙火辣辣的难受,心中倒是痛快万分,——她终于有了点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