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弑情
我提起了刀，但足底始终碾在萧霸天胸口上，只要我再用一点点力，就能一脚叉穿老贼的胸腹——没有人能体会，此时我是用多大的意志力在控制着自己欲将老贼踏成烂肉之杀心，与老贼开口问话：“你凭什么说，于光是你的儿子？”
萧霸天赶忙述道：“二十年前——于光的生母，曾是被献入魔宫的美人之一，一直试图逃走，后来她身怀有孕，便要求死，被月娍救下，帮着她假死逃出了魔宫……此事从她有孕开始，便被月娍瞒下，我一直不知，后来是在包围冯家堡那几日，月娍见到你冯家堡众人中站着个少年，与当年出逃的美人七分仿像，年岁也相当，有所怀疑，本来不愿说，但见本座下令灭……才站出来说，那少年可能是我的儿子，后来验证，果然就是！”
“你知道的吧，于光这孩子……从小就身体不好，如今病得更重了，三天两头就要昏睡，醒来后，只有我这个亲爹的血，才能给他续命，保证他下次还能有命醒来……”
萧霸天见我目光深冷幽寒，看不彻底，脚下将要踏烂他胸腹的力道，并不轻减半分，连声急道：“冯蓁慧，你听明白了吧？我可决不是开玩笑！
“我萧霸天一生，虽然谎话无数，但此事绝不有假，你若不信，你尽可去问月娍那老妇！
“那老妇二十多年前便已当了月氏一族四十多年的族长，活到现在，堪称为当世医道宗师，她的诊治你还能不信？……是了，这老妇从来对我不满，想来定是有意不将真相告知你，便是要你无知无觉杀了我，等于光醒来，你只能后悔莫及！”
“冯蓁慧，我知道你恨我，但你就算杀我，又何必着急呢？你不妨……等着于光醒来后，验证验证！看看，得不到我这个亲爹给他传血治病，他还能不能活命！就算我是骗你，你到时候再杀我，又何迟？
“你此时要是真杀了我，等于光到时候醒来，得不到我的活血给他续命，你就只能给他收尸了！冯蓁慧，那可是于光啊，你相伴十七年长大的弟弟，还是你的情人，你的爱人，我早听说你们姐弟二人情爱笃深，否则凭你少年浪荡心性，何以还愿为他一人收心定亲呢？
“你现在可是还有机会让他活着，你不会还要亲手杀了他吧？为了什么呀，就为了一个复仇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可是于光，你最爱的弟弟于光，你曾为自己挑选好要相伴一生的于光，他还活着呢？他还没有死，难道，你要等他在下一次睁开眼睛之后，告诉他，那就是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了吗？他从小与你相伴长大，他才不到二十岁啊，你难道就要为了已经发生的，不可挽回的，再送他去死吗？”
“冯蓁慧，本座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也许于光现在就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而他的命，也正像我现在被你踩在脚下一样，将要因你的一念之差，或存或殇……”
“怎么样，好好想想吧，冯蓁慧，你舍得于光死吗？你舍得，于光可不舍得，这三年来，于光一直心心念念着求本座不要伤你，否则，你以为——你以为你真能在我魔宫遍布江湖的天罗地网下逃这三年？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一直不知道于光就在魔宫的消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吗？不，是于光那孩子，是他——他不想让你知道，他料定你知道后定会为他以身犯险，所以以性命相迫于我这个父亲！
“我是于光的生身父亲啊，虎毒不食子，我又怎么舍得于光死，否则，你以为你能在江湖上逍遥到今天，还撺掇了这么多江湖正派来伐我？
“错了，都错了，你我本是一家人，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不如你我恩怨就此了结！我也不拦着你与我儿于光成亲——就如你们三年前定下的那样，从此你我一家，有本座一身渊博功力，再加上你这一身超乎常人的修为，你我翁媳二人，称鼎武林，共霸江湖，岂不美哉？”
在萧霸天深情的剖白讲演中，天色已彻入昏暗薄暮，天边的残阳只剩下最后血红的一线，将落未落。
我淡淡道：“萧霸天，你说完了吗？”
萧霸天在我绝不放松半点的脚底下激动失色：“冯蓁慧，本座说了这么多，你竟还是不信？”
“不。我信。”
人之将死，即便是恶贯满盈如此老贼，也没必要拿一件虚假的事来与我编故事，他的故事也许并不完全真实，但他的性命与于光的性命息息相关这一点，必然不假。
“但我也有一言，要告诉你，”我眼睛静静倒映着天边最后那一线必将落下的血红残阳：“这江湖，这武林，从此以后，只能是我冯蓁慧一个人的——”
我的声音不轻不重，三步外不可闻见，却字字如铁石落地，清晰地响彻在萧霸天耳侧。
“什么？你，你什么意思！你这么说，你难道真的要无视于光的死活？不——冯蓁慧！不！你——你还是没有相信！你一定是还没有相信！去！你去找月娍！你去找月娍！你去问她——你去问她呀，你就问她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我萧霸天的命，是不是于光的命！我萧霸天的命——就是于光的命啊！你杀我，就是在杀于光！冯蓁慧！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你是在杀于光啊！”
“——这是我娘，用了她自己的命，给我换来的——这当之无愧立名于世的一切。”
我提起临渊刀，在一众陆续靠着四望蜂群与角雕活动赶来的众江湖正道高手面前——
“不不！你不能杀于光！不能杀于光！不能杀我！不能！不……。”
——斩下了萧霸天的头。
天边最后一线残阳坠下。
天空猩红的血色汪洋被泼墨的暮色覆盖。
十里山野次第亮起蜿蜒长龙的火把，声浪如海，传观着肆虐江湖二十余年的魔宫贼首萧霸天的头。
大陈靖兴三年秋，江湖正邪两道旷世殊战，后世传说无数版本，最终统归一句：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