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丐帮弟子（3）小寇
温珣对他的族人说：“让开。”
方才还有些高寒的温氏族人瞬间很对得起他们的姓氏，温和敛首：“是，少主。”
我来到昏迷的温闲面前，看了看他的情况，伸手点了他几处穴道，随即掌心聚气，以此几道穴为基点，疏转他的经脉，大概用了半炷香。
我收了手，对温氏的大夫说：“半个月的时间，抓紧配药吧。”
我说完就要走，一白毛大夫查看过温闲的情况，察觉到毒素蔓延果然减慢，不禁撵着我的背影追来：“姑娘留步，请教姑娘，用的什么疗法？”
我对不耻下问的老头笑了笑，非常随和：“独创疗法，换人学不会的。”
老头看起来非常遗憾，只道人外有人，这样的技法何其稀罕绝世，不外传是肯定的。我一笑，并不解释。
夜阑，星月在天，温珣往我靠睡的树下站住。
“我一来就在找你。你却躲着我。”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启口说话。
“快别胡说了。你自己眼力差。”我委婉指出。
“这三年，怎么也不回一趟天山。”他又问。
“天山冷飕飕的，看看风景可以，不爱住。”我说。
“……”温珣沉默一会儿，“你爱住什么地方，我安排。”
我躺在一根横斜的树枝上，翻了个身，一片叶子也没惊动，好笑道：“我要找住处，还能让你操心？”
“慧慧……”温珣不知怎么想的，扯出一叹，“我没有和谢韫华成亲。”
我淡淡道：“那是你们的事。”
温珣道：“难道你对我们，真的没有一点其他想说的了吗？”二十有六的男人，语气有些少年气的急迫。
我想了下道：“取消挺好的，挺好一姑娘，跟你在一起，耽误了人家。”
“……我说的是我们。”温珣纠正，并有些激愤：“慧慧，你难道就真不明白我的心？我不相信这么多年，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
我轻起了一个哈欠，有些困了：“男女之情，曾经有过。现在没有了。你要是再糊涂下去，连师姐弟感情也要殆尽了。收拾心思打魔宫吧，纠结什么情爱。学学我，我就从来不纠结。我要瞧上谁，从来直上。要是对方实在没意思，就算了。女欢男爱嘛，不就是这点意思，还不值得太费心思。我看你温氏就是人才太多，才给你个少主闲的。”
温珣有些咬牙切齿，望着树杈黑影中的我：“……难道你以为，我不想，直上？”
我略略恍然：“哦对，我忘了，你根本办不到。那不就更得了，有道是尽人事听天命：温珣，你认命吧。”
三年不见，这好不容易说上话，差点给温珣堂堂一个温氏少主气哭。
我自然不管他那些。
在树枝上躺平了睡觉，养精蓄锐，等待天亮。
没能等到。
天还没亮，正道人士驻扎的营地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叫声，火把乱晃。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来好多毒虫：蛇，蝎子，蜈蚣，蟾蜍，壁虎，五毒俱全。
初时有门派弟子不备被咬了，未加警觉防止毒素扩散，很快口吐白沫，当场身亡。
这五毒比寻常五毒更毒，无疑是专门饲养的，毒虫身小，单凭火把的照亮，防查不易，天亮时候，才完全扑灭，已经毒伤几百人，毒死几十人。
“真是人命如草芥。”小寇吓醒了，爬上树到我旁边战战兢兢说。
在我树下站了一宿的温珣也赶回他族人的营地查看情况。
我坐树杈上，拔开瓶塞灌了口酒，说：“这一次，来的人，起码会折一半。”
这些年，魔宫日益壮大，堂口已经达到十六处，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两万部众，江湖各地，都有他们横行霸道的身影。
“哎，没想到不过是江湖纷争，都能弄得跟打仗似的。死这么多人，朝廷也不管管。”小寇深叹。
“不如你回去上书你爹？”
“哎，我倒是想，可是朝廷向来——”小寇突然瞪大眼睛，声线都吓得更细了三分，“啊，你你你，幺二姐，你——”
“我怎么知道的？”
小寇猛点头。
“因为我见过你。”
“你何时见过我？”小寇不敢置信，因为“他”，准确地说，她从没印象见过我。
“大概一年以前吧，我路过京城，见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少年被一群皇城军围住，气得当街发怒，扬言要罢他们的职来着……”
“女扮男装……真的有那么明显吗？”小寇不禁看了看自己。
我看她一头鸡窝发，跟着丐帮混了有半年，一身衣裳脏破程度并不亚于我，脸上也是一团一团的污泥，俨然已是一个小有成就的正宗乞丐。
“放心，这回的装扮有广大同行身传身教，已经很有神韵，想来除了你娘，你爹都认不出来。”
小寇一时没说话。
我看她一眼，她慢吞吞，用一种落不到实地的哀伤语气说：“我已经……记不得我娘长什么样了，我也从没有叫过我娘作‘娘’。”
“看来哪怕是胎投到了天家，也不是样样都好的。否则哪有放着好好的公主不做，跑来跟着要饭的混。”
“幺二姐，你别说，我到现在活了快十五年，就这半年，感觉活得最有劲。这半年我感受到我在活着，尤其是饿了好久，吃到一顿饱饭的时候，以前在王府和宫里，我都不知道我每天在干什么，每天都面对一样的人，一样的事，一样的院墙，看不见外面的天地，好像活在一个虚假的人间……”她这么说着。
我手中磨搓了一会儿酒壶肚子，“可是你终究不是真正的乞丐……你要是倦了，你还能回到曾经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半年，但凡你长了一双眼睛，你也应该看到了，世道如此，有多少人，根本没得选。”我打开酒塞，让她喝一口。
小寇其实好奇我壶中酒水的滋味很久了。
她接过酒壶，像喝水一样倒了下去，紧接着大概是喉咙火烧一样的感觉，呛出了眼泪，直咳嗽。
我看得笑了两声。把酒壶接回来，一口将剩下的喝干。
天就快亮了。
我跳下树去，树下是绕着树根僵硬了一地的五毒虫，一只也没能爬上树。
我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背影对还呆在树上的小寇说：“至少在民间把这个冬天过完，再回去吧。”
我说这话，引来了丐帮中几个扮相很不正宗的魁梧乞丐的瞪视。
小寇却只是看着我的背影，郑重地承诺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