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帝更任性了
黄巾起义被扑灭了,灵帝又恢复到过去那个灵帝,任性、好玩又自私贪财。黄巾起义的这一年间,灵帝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拨出巨款充作军费,这让他心疼不已,总想找机会把损失补回来,偏偏这时又遇上了一件烧钱的事。
黄巾起义平息的第二年,即中平二年(185),2月里的一天,南宫的云台突然发生了火灾,这场火很大,当场根本无法扑灭,只能任由它烧,以至于竟然烧了半个月(南宫大醔,火半月乃灭)。火由云台烧起,又漫延到灵台殿、乐成殿,烧毁了北阙度道和嘉德殿、和驩殿,南宫的中门乐成门也被烧毁。
天下大乱,怪事也不断发生。日食、地震不说,就是这戒备森严的皇宫里,也频繁发生了灾异事件,设在宫里的侍中寺有一只下蛋的母鸡打起了鸣,变性为公鸡,有人看到天子卧室所在地温德殿前出现了一道黑气,有10丈长,像一条龙,还有人看到一道青色霓虹降到南宫玉堂附近。
而这场大火烧得也很神秘,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烧起来的,是从天而降还是有人放的,这些都查无可查。别的地方发生火灾可以视而不见,可皇宫是灵帝居住、办公的地方,看着四处被烧得面目全非,很多地方还在不停地冒着黑烟,灵帝烦透了。
有关部门把重修宫殿的预算报上来,灵帝一看更烦心。这又是一笔巨款,国家财政几近崩溃,公卿百官的薪俸都成问题了,根本拿不出这笔钱,如果要修,还得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出。
宦官张让、赵忠很理解灵帝的心思,他们给灵帝想出了解决的办法,不必动用西园小金库,一样能把事儿办成,他们建议把全国的田赋每亩增加10钱(敛天下田,畮十钱),作为专项税收,收上来的钱专款专用,作为重修宫室的资金。东汉时1钱可以买1斤多米,10钱的购买力相当于现在人民币30元左右,似乎也不太多。
但这是按现在的亩产算的,那时农业技术很落后,亩产很低,只有3石左右,合现在的180斤,除去种子,实收没有多少,不足现在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
所以,那时种田主要以量取胜,一家一户种上百亩甚至几百亩都是常事,每亩加收10钱,对一个家庭来说,那就是一笔沉重的负担了。
诏令下达,果然招来一片反对之声。
不少地方官员愤而上疏,竭力陈述不能用这种办法去盘剥百姓。
在这些上疏中,乐安郡太守陆康的言辞最激烈:
“过去鲁宣公向农民征收田赋,因为发生蝗灾就停了,鲁哀公打算增加田税,孔子认为是一种过失,怎么能剥夺人民的财产而去铸造那些毫无用处的铜像?又怎能抛弃圣人的经典,而效法亡国的措施?”
乐安郡属青州刺史部,今山东省淄博市、东营市一带。陆康的祖籍是扬州刺史部吴郡,和孙坚是老乡。陆康有个哥哥叫陆纡,陆纡有个孙子叫陆逊。
陆逊,就是后来江东的那个牛人。
宦官们看到有人公然挑战自己,恼怒异常,就选陆康作为靶子,想来个杀一儆百。宦官们说陆康上疏里援引了亡国之语做例证来影射当今圣主,心怀险恶,犯了大不敬罪。灵帝虽不在乎陆康有没有大不敬,但他在乎西园小金库还要不要往外出钱,所以对陆康等人的上疏很反感,所以批准了宦官们的建议,派槛车前往乐安郡,把陆康押来交付廷尉审讯。
陆康眼看凶多吉少,幸亏朝中有人竭力相救,在灵帝面前替陆康百般解释,陆康才保住一命,但官不能当了,被解职回家。陆康上疏中说的铜像,是灵帝下诏铸造的佛像。一向新潮的灵帝本来是道家的忠实粉丝,对老子深怀敬意,如今又突然对佛教产生了强烈兴趣。
佛教在汉代传入中国,一般认为首次传入是在汉明帝时,中国第一座佛教寺院洛阳白马寺就诞生于这个时期。不过,由于儒学的长期根植,到汉末时佛教还属于相对新鲜的事物,像笮融那样的忠实信徒还比较少。
“十常侍”之一的毕岚本身也算是个发明家,他发明了历史上第一部洒水车(翻车渴乌),用来在洛阳南郊到北郊之间的道路上洒水。还发明了人工喷泉(天禄虾蟆),立于平门外桥以东。
这些东西过于超前,只能算灵帝的玩具,没什么实用价值。
灵帝命毕岚铸造4座铜佛像,竖立在仓龙门、玄武门外,又铸造4口大钟,每口重达2000斛,悬挂在南宫里的云台和玉殿堂前。
灵帝搞这些玩意儿,除了兴趣爱好外还有炫富的意思,因为铜不是普通物资,把它化成铜水浇在另外的模具上它就变成了钱,巨量的铜意味着一笔笔巨款,灵帝通过增加赋税的手段把它们从百姓的手里收上来,又通过铸造铜像、铜钟加以储存,比放在他的西园小金库里还保险。
不过,这些东西都给别人办了好事,仅仅几年后,这些东西就不存在了。
就这样,每亩加收的10钱税被强制推行了下去,百姓又被扒了一层皮。为了重修南宫,灵帝还下诏征调各州郡的木材、石料,不管路途远近,都让他们运到洛阳。
钱虽然由朝廷出,但负责验收的是宦官,这也是一项权力。权力总能换成钱,宦官借着验收建材的权力又进行了敛财。各州郡辛辛苦苦送来的东西,宦官一句话,说不合格你就算白送了,运回去?哪有那么容易?要知道这些东西运费比它本身的价钱贵得多。
很快就有人出面找到这些地方上负责押运材料的官员,说不用再往回运,可以就地卖掉,不过得打折。就这样上下齐手,逼着州郡以打折价与宦官结算,有的居然打到了1折(因强折贱买,仅得本贾十分之一)。
摊派给各州郡的任务仍然不少,时间来不及,东西不能按数目送上来,宦官们就又多了笔生意,把之前廉价收购来的东西再以原价卖给各州郡(因复货之)。
各州郡花了高价买回自己送来的东西,再呈送,但宦官仍然刁难,一遍遍重演(宦官复不为即受)。
在历史上,官场中有黑的、有贪的、有无耻的,但如此公然、如此无耻又如此高调,恐怕只有汉末才有。大批上等木材就在这一来一回、一回一来中被积压、腐烂,结果也延误了工期,宫室一连几年都没修完。宦官们当然不希望修完,那样他们就少了个发财的路子。
各州刺史、郡太守大多数也不是什么好鸟,在上面亏了就得到下面补回来,而且还要加倍,百姓简直没有活路了(复增私调,百姓呼嗟)。
灵帝不怕有人造反,张角怎么样?不是照样灭了?
灵帝下诏,派西园卫士分赴各地负责督办采购事项,谁不按时纳税运送材料就抓谁,这些人到了下面,受贿索贿、吃拿卡要不算,还动不动威胁要抓人,给州郡造成了恐怖(恐动州郡)。
当时边章、韩遂之乱还没有退去,关中地区正受到严重威胁,帝国仍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灵帝还有心思为自己的享受而不顾百姓死活,有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愤而上疏,言辞恳切。
这个人是杨赐的老部下、时任谏议大夫的刘陶,他在上疏中写道:
“天下前有张角之乱,后有边章之乱,现在西羌叛军已攻到河东,如果不能遏止,随时会进犯京师。百姓都想着撤退逃亡,缺少拼死相斗的决心。敌兵逼近,张温的大军孤悬(西寇浸前,车骑孤危),如果失利,大局就无法收拾了。”
“臣深感谏言次数很多了,已经令陛下厌烦,但我还是想不顾自己的得失进言,这是因为国家平安,臣下才能得到好处,国家败亡,臣下自会先行毁灭。”
在这份上疏中刘陶紧急呈请8件要事,具体内容不详,大概意思估计是说天下大乱都是由宦官所引起,所以必须立即诛杀宦官吧。
宦官们立即展开反击,他们说:
“张角事发,陛下恩威并施,叛乱分子都已改过自新,现在四方安定,但刘陶却看不到圣政,专门揭发阴暗面(疾害圣政,专言妖孽)。刘陶说的这些事,州郡都没有报上来,刘陶是怎么知道的?由此可以断定,刘陶跟那些贼寇相私通!”
套路还是对付向栩、张钧的那一个,你说我贪污腐败,我就说你是黄巾军的余党,先把你按叛逆罪办了。刘陶因此被下黄门北寺狱,宦官们对他日夜拷打,加强审讯(掠按日急),刘陶彻底心灰意懒了:
“我最恨的是不能和伊尹、姜尚为同僚,而与微子、箕子、比干落得忠臣被冤杀的命运,现在上杀忠臣,下有憔悴之民,看来这个朝代也无法长久了,到时候后悔莫及!”
刘陶在狱中绝食而死。
刘陶不仅丢了命,还牵扯进了其他人,一些被宦官早就视为眼中钉的官员被指为刘陶的同党,其中包括前任司徒陈耽,由于他为人忠正,宦官们早已记恨,受刘陶案的牵连,曾经位居三公的陈耽也被下狱而死。
从杨赐到刘陶、陈耽,朝廷里硕果仅存的几位忠良纷纷离去,灵帝现在很少再能听到逆耳的忠言了,宦官们一切都围着他转,让他很开心。
一场黄巾风暴几乎改变了整个世界,可就是没有改变灵帝的任性。
他反而更加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