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比亚大学的7堂经典文学课:对生命各阶段的解读
上QQ阅读APP看书,第一时间看更新

万事皆有开头时

 

关于玛丽·雪莱如何写就《弗兰肯斯坦》一书的故事,本身也充满戏剧性和深度。《弗兰肯斯坦》最初的版本出现于1818年,并于1823年重印。1831年,玛丽·雪莱为修订版的第三版撰写序言时,她回忆了和珀西·比希·雪莱在1816年进行的瑞士之旅,那时她还不到19岁。他们在日内瓦附近时与拜伦勋爵为邻,当时拜伦和他的朋友约翰·威廉·波利多里在一起。他们四人在读了一些鬼故事之后,拜伦提议他们每个人都写一个属于自己的鬼故事。除了玛丽外的三个人立马动笔,但又很快放弃。相反,玛丽·雪莱几天来一直在想一个故事,但一直没有任何头绪。直到有一天晚上,她听到雪莱和拜伦谈论复活一具尸体的可能性,或者让一个由不同零件组成的身体恢复生命。那天晚上,玛丽躺在床上,眼前突然浮现出维克多赋予那个生物生命的场景。第二天一早,她便开始动笔写了起来,开头是“十一月的一个阴沉的夜晚”。

玛丽·雪莱对待故事开头时的耐心与她的丈夫以及朋友们的随意完全不同,这也证明她对故事有了大体的掌握,她的叙述也表明她对小说主题有充分把握。当她描述这些事件时,和派对上的其他三位男士完全不同,她独自一人沉思了好几天,最终她讲述的故事是唯一一个被完成为作品的故事。“‘你的故事想出来了吗?’大家每日上午都这样问我,而我每次都不得不回答说没有。这真令人无地自容。”在回忆的下一句话中,她概括道:“万事皆有开头时,而事情的开头又必然与更早发生的事情相联系。”《弗兰肯斯坦》的开头讲述了生物的诞生堪称一场灾难,但这与之前发生的事件密切相关,也就是说,生物获得生命的痛苦与其被赋予生命的方式密不可分,也与其创造者维克多对所谓“繁育与生存”的态度有关。

玛丽·雪莱通过一系列看似寻常的原因,推导出一个怪诞恐怖的结果,这种写法赋予了《弗兰肯斯坦》独特的力量。玛丽·雪莱的母亲是玛丽·沃斯通克拉夫特,她1792年出版的《为女权辩护》是第一部用英文写就的女权主义宣言。玛丽一书中全部的道德和情感内容都是对其母亲在《为女权辩护》中一句话的延伸:“一种在世界各地以丑陋形式流传的痛苦,大多是由父母的疏忽造成的。”这些丑陋的形式隐藏在日常的面孔背后。但在《弗兰肯斯坦》中它们原形毕露,并令人惊恐万状。维克多对其生物的疏忽所导致的丑恶,以一种可见的形式存在于生物本身,他以可怕的形式在世界各地游荡,造成痛苦并遭受痛苦。

相比玛丽的小说,那些不那么恐怖的小说中,怪物往往从一座偏远的山顶实验室进入现实世界中。而在《弗兰肯斯坦》中,怪物源于一种极端的情感疏忽,而且这种疏忽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这本书会让读者在书中的主人公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几乎所有的电影版和舞台剧版的《弗兰肯斯坦》描绘的恐怖场面都比原著更壮观,却没有原著那么令人不安,因为改编版的弗兰肯斯坦与我们完全不同——要么是一个疯狂的科学家1,要么是富有的贵族弗兰肯斯坦男爵,而不是玛丽·雪莱所刻画的那个维克多——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孩子,长大后梦想为科学献身的普通学生,住在大学附近的出租屋。他像每个学化学的学生一样,因为学校不提供实验室,所以偷偷建立一个简陋的实验室供自己使用。《弗兰肯斯坦》一书坚称维克多是一个极端案例,无法忍受亲密关系,无力承担责任。但其实有时候每个人都可能如此,而电影版的《弗兰肯斯坦》则完全删去了这些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