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农民 打工仔的身世
说起我的身世，很简单，就两个词可以概括。一个是“农民”，另一个是“打工仔”。不错，就是最底层的，也是最朴实的。我确实曾嫌弃过，但又能怎么样呢？我只会自讨没趣罢了！我的快乐不会因此而增加。
我从出生就没有了外公、爷爷、小叔和小姑。我母亲和我父亲是在广东打工时认识的。他们俩，一个老家在西北大山里，另一个老家在东南山沟里。两家人祖祖辈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先说我的外祖母家吧！由于两家相距甚远，交往甚少。在我记忆里，我只去过一次。当然，我爸妈肯定去过多次，但我知道肯定不会超过一掌之数。在没生我之前，哥哥一岁时曾经和爸妈回去过。有一张老照片为证，照片上我看到外公外婆坐着，手里抱着我哥，旁边站着我爸妈。这却是我认识外公相貌的唯一物件了。听我妈说外公很勤快，每天都要下地干活，那时天热，外公干活累了就喜欢靠坐在菜地旁边的一块青石上小睡，人刚出汗就用背贴着冰凉的石头，能不着凉吗？久而久之，便患上了重疾。从照片上就不难看出外公身体有些瘦。果然，没过几年，他就去了。只留下外婆独自一人守着山上的一间土坯房。外婆原生有两儿两女，可怜我的两个舅舅，为了生活跟着别人去挖煤，有一次矿洞塌陷，他俩没能从洞里出来，于是同时被活埋了。他们才成年啊！就这样永远的离开了辛苦养大他们的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我实在无法想象外公外婆闻此恶号后的悲痛欲绝。我妈是二女儿，远嫁给我爸，有时好几年不能回去看望，只能过年过节寄些钱，通个电话。但是外婆死活不愿收母亲寄的钱，她还反过来把她节衣缩食攒的钱寄给母亲，说什么怕女儿在外地受苦。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每每听到外婆的故事，总会让我感动流泪。外婆是我最敬佩的人之一，她的为人给我稚小的心灵埋下了纯朴善良的种子。年迈的外婆总要有人照顾。幸好她的大女儿稼给了隔壁村的一个朴实善良的小伙子，年迈孤单的外婆需要有人照顾，他们没有不满，反而对外婆很是孝顺，每月都会上山里老宅看望外婆，为她分忧解难解决琐事，陪她聊天散心。因为外婆不愿成为女儿的负担，所以不愿打扰女儿的生活，一心要住在山上的老宅里，守护着外公的墓，老宅位置偏僻，没有邻居，只有下山才见几户人家，所以很是冷清，也不怕。我唯一一次去的时候她就一个人住那。直到她意外摔倒瘫痪后，才不得不接受她的大女儿照顾，可惜一年后便去世了。我妈她姐家也是两个儿子，一个叫阳阳，一个叫乐乐。我们那次去西北就是在她家住了十余天，我们一家受到了最好的招待，这是我感受过的最扑实无华、亲切诚恳的亲情，让我记忆犹新。
我奶奶的境遇与外婆的大同小异，她们都是经历过战乱、饥荒的苦命人。我知道她们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里同样苦命人中的一员罢了！奶奶视力天生低弱，看不清东西。年轻时还勉强能识物，长大后日渐瞎了。她是真正苦命的人，本来家里在当时条件中等，能在村里街头卖些茶饭挣钱。奶奶一两岁时，被她母亲抱上过山，躲进山洞，因为当时战火燃及此地，大伙都急着逃命，只能躲进山洞里。后来天下太平了，她已经六七岁，被村里人劝送去读书识字，可恨她的婆婆不愿为她花钱，说她是女儿身，还是个瞎子。她家里弟弟妹妹也多，家里做小生意也需要人手，所以她爸妈强留她在家干活，照顾弟弟妹妹们，洗衣，做饭，扫地，饲养牲畜…啥都干，干不好就没饭吃，可怜的她常常挨饿受冻。她上学也就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勉强识得几个大字，难能可贵的是会些简单的算术。我一直相信她很聪明，这也是我家里人公认的，一致认为她头脑精明，连算命先生都说她有当干部之资，可惜是女儿身，不是男人。因为家里人阻扰，而且学费也交不起，即使有老师来劝过好几次，也是效果不佳。学不了多久，家里人便坚决不让她去了。这就是当时的无奈啊！她婆婆的封建思想，她父母的“顾全大局”，她的身不由己，都成了她的枷锁。待到她十六七岁，便“下嫁”给了我的爷爷，我爷爷是出了名的无用之人，文不成武不就，早期农民出身的他，竟然连田都不会种。当然，他也并不是完全一无是处，最起码他知道痛爱老婆，还能吃苦。在奶奶的回忆里，就曾说，他每次进山砍柴都会带些“山货”回来献给奶奶，什么野苹果啊，什么野山楂啊，什么野酸枣啊……我想这就是他俩年轻时为数不多的土浪漫了吧！使我想起了古人爱情的“钟鼓乐之，琴瑟友之”。还别说，真有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爷爷对奶奶的爱可以用子女满堂为铁证，奶奶共生育了三男，四女。因意外男女各折一人。至今健在的，为两男三女，依次为我的大姑，大伯，二姑，小姑和我爸。可能有人要问，我奶奶家里本就穷得揭不开锅，为啥生育那么多儿女？其实我也想过，后来我才明白了，其一，爷爷奶奶成家早，相处时间长；其二，当地医疗条件差，没有节育技术；其三，国家鼓励生育，补充劳动力。因此，奶奶吃尽苦头，刚结婚那会，两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人多了，奶奶不能下地干活，整天在家带娃，全家花销全压在爷爷身上，他又不会种田，所以日子紧巴巴的，爷爷也越来越憔悴，对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不能帮忙干农活也是越发不满，但他还是爱老婆的，不曾打骂。即使如此，他的脾气还是日渐暴躁，无处发泄的他，只能把罪过怪在孩子们身上，这可就苦了孩子了，特别是男孩子，也就是大伯和我爸，小小年纪便没有了玩耍，早早地学习种地干活，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样。小叔还小，暂且不说。大伯最能吃苦，经常陪爷爷下地干活，却不喜读书，半年学都没上完就自愿回去种田了，他是长子，必须为不挣气的爷爷分担，他十几岁便担起了家庭重压。而我爸心思野，虽也能吃苦，却缺少耐力，一个工作干不长久。但他是喜欢上学的，尤善语文写作。坚持上了四年学。可惜爷爷实在拿不出2元钱的学费了。如果不是穷，说不定能靠读书走出大山。没办法，爸爸的求学梦还是碎了，终究是农民。世事无常，爸爸后来却再也没种过田，还曾住过县城，阔气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我的奶奶吃过“观音土”，还乞讨过“百家饭”，最终她成功养大了两男三女，虽然她并未给予更多的什么，但是她挺过了爷爷未曾挺过的日子强撑起这个家。自从爷爷去世，掌权人换成了大伯。他曾欺负过我爸，我爸自然反击，以至如今两家人都有隔阂，此生都恐怕难消。待我爸十五六岁便被迫分了家，只得外出打工讨生活，一路走来，摸爬滚打，吃尽了生活的苦，社会的酸，人心的险。
大伯靠自己勤劳的双手娶了媳妇建起了一栋一层水泥房，紧挨着老宅旁。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取名舟径，寄以出人头地之厚望，女儿取名果花，寄以花开结果之祝福。也就希望把儿女送出大山，自己与妻子守着田地一生。实在，安稳，脚踏实地。而我爸与之不同，不甘平庸，执意要外出闯荡，不曾想一去就是半辈子，好在学了门炒菜的手艺，刚开始在工厂里，饭馆里炒菜，后来租房开了个小饭店与母亲自己干。城市里，打工人多，生意兴隆，挣了些钱，我和我哥因此还在城里读过书。这是我童年最丰富的经历，学到了很多。真想一直在城里生活。不曾想天妒我家，生活刚见起色，就给了我家当头一棒，瞬间将辛苦经营的存款夺走，把我们从小资本打回无存款原形，甚至后来落魄到依靠补助的田地。生活就是这么大起大落，这么喜怒无常。我爸因长年吸入油烟落下隐疾，加上年轻时曾受过内伤，没条件及时医治，终究还在我十一岁那年暴发了，我爸曾到处求医，求偏方，甚至求神拜佛，都无用，直拖到身体吃不消，整天咳血时，才下定决心，回到家乡省里的大医院进行大手术。如此，花光了所有积蓄，变卖了所有家财，好在物有所值，手术成功了，父亲的生命总是保住了，避免了我成为孤儿的结局。虽然他身体大不如从前，但是一家人能平平安安的，我们是知足的！我常在想要是父亲没得此病，我家生活应该是另一副光景吧！父亲的不幸，是我家的不幸，因为，我失去了一个健康强壮的爸爸，失去了继续在城里读书学习的机会，失去了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从此走上了忧伤、压抑的泥泞道路。父亲治疗的这几年里，我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变得忧伤自卑，变得懦弱胆小。这种降维打击，对于一个童年时的我而言，足以让人迷失自我，化作烟尘。后来回想却也让我明白亲情才是赖以生存的宝贵财富！
你曾有过从天堂忽坠地狱的绝望吗？你曾有过光明抖变黑暗的无助吗？我就有过，而且记忆犹新。自古以来，人们身份的转变就很难，更何况是身世呢？我的父母曾有机会摆脱农民和打工仔的身份，虽然失败了，但他们尽力了，不会留下后悔，要怪只怪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没有谁不想成为人上人，活得自在且体面，可这又谈何容易呢？生活不会总给你一帆风顺的好运，社会也不会总对你网开一面，所谓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是不变的真理。
如今，回首往事，只觉是过眼烟云，那些吃过的苦，受过的累，一去不回，自古有水住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好马不吃回头草的名言，唯有脚下才是正道，前路方为归宿！不管未来如何，仍应笑对人生，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