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叹息的源头在哪里？一

小张老师看着孩子们几乎都把饭打到了，就进了教室，在教室里巡视孩子们的吃饭情况。

今天杨帆打的饭菜并不是很多，小张老师走到他面前来，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今天的够吃吗？”

“我吃完了又要去添的。”杨帆把头更是往下低了一点，脸涨的通红。——现在班里好些孩子爱美的厉害，偏在他们的心里瘦才是美，一个个绞尽了心思想瘦，还是一个比一个想瘦，有的恨不得连午饭都不吃的，就为了不长胖，就为了能更瘦一点。所以，像杨帆这样不刻意节食，一天三顿都吃饱饭的孩子真是太难得了。

小张老师听了杨帆的话放心了下来，她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见着所有的孩子都有在认真的吃饭，便为了不打扰孩子们，到教室后门站定。

小张老师身后是二班的孩子们都还排着长长的队打饭，他们班总是要比一班要慢些。一个男孩子打了饭正要进教室，看见小张老师正站在旁边，就凑过身子来，指着代涛对小张老师说：“张老师，今天你们班的代涛带了很多的红钞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二班的几个男孩子听了那男孩子的话，也跟着说他们也看到了。

“哦……”小张老师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代涛的书包里有很多的钱？怎么会有很多的钱呢？不会又是从哪里拿的钱去买的玩具吧？既然是很多的“红钞票”，那还是要看一下的。

她带着满心的困惑看向代涛，这时代涛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就坐在教室后门口这个座位，就坐在小张老师的跟前。二班的那些孩子在和小张老师说话的时候，代涛已经没有吃饭了，他正看着这一幕。所以当小张老师看向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小张老师。四目相对，小张老师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愤怒、惊慌，只是那么两三秒，代涛便把头低了下去，再抬头，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但身体还是略显紧张。

“代涛，你把他们说的红钞票拿出来我看看？”

“没有！”代涛委屈地回答道。

“拿出来让我看看可以嘛？老师向你保证，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会要你的，我只是看看。”小张老师用更温和的语气，就像是在哄小幼儿一般对他说道。

“没有……张老师……真的没有！”代涛有些着急地对小张老师说道，语气里露出一丝慌乱与害怕。

“请你相信我嘛，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真的不会要你的。我只是想看一眼！”小张老师已经从心里觉察到了异样，语气也跟着有些严肃起来。“我只是想看一眼。”

“不……不要！”他慌乱地站起来，一边摇头一边对小张老师说着，“不要……不要……！”

“拿出来！”小张老师的语气更加坚定，她要用这样的语气告诉代涛，今天一定是要把包里的“红钞票”给拿出来的。

“不……不要！”代涛慌得双腿都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拿出来！”小张老师向他命令道。严厉的声音让班里的孩子们吃了一惊，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代涛看着小张老师，感受到小张老师是真的生气了。——小张老师平时对他们都是温言细语，不轻易生气的。但只要语气一很严厉，那就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了。代涛慢慢地弯下身子，从书包里拈了拈，拿了三张百元钞票递给小张老师。

小张老师看到代涛拿出钱的那一刻很是吃了一惊，钱竟然是真的！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吗？之前就听他妈妈讲过在他读二年级的时候有从家里偷拿钱，然后被他的爸爸打得住过院的事情。

小张老师接过代涛手中的钱，皱紧了眉头，直觉告诉她代涛包里的钱还没有全部拿出来。于是她又试探性地问道：“还有呢？”

代涛用力摇了摇头，“没有了。”

小张老师盯着代涛，看着他那脸上流露出来的十分诚恳、认真的神情，一时之间，小张老师情不自禁地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已经从代涛书包里拿出了这些钱来，就代涛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是十分让人信任的，一定是不会让人觉得他是会偷拿别人的东西的人，一定是让人看着就会觉得他是一个乖孩子的。

“拿出来。”小张老师再一次要求他。

“真的没有了。”代涛一脸无辜、委屈地回答道。

小张老师听到代涛的回答，竟有了一刻的犹豫。看着代涛的样子，就像是真的已经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了一般。但竟然是有“很多红钞票”，那小张老师决定还是要再问一问。

正当她想开口问时，二班的那个男孩子又凑到她跟前来大声地说：“张老师，你不要听他的，他的书包里还有很多的。”

代涛嘟着嘴，嘟囔了一句。声音很低、很快，这让所有人都没有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小张老师心里想应该是代涛在责怪那个二班的男孩子吧。

“拿出来。”小张老师看着代涛的样子，心里竟一时生出又好气又好笑的感受来。

代涛看小张老师正盯着他，他便不情不愿地再次把手伸进了书包里抓了一把钱出来交给小张老师。小张老师接过这一把钱来，不动声色地整理好。这一次，有六百块。

现在小张老师的手里已经有九百块钱了。她现在几乎都快断定这钱不是代涛从家里偷拿出来的了。如果真是代涛从家里偷拿出来的，这时候他的妈妈应该早就知道了，九百块钱呀！这对于代涛的家庭情况来说，这真的算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如果真是代涛从家里偷拿出来的，这时他的妈妈应该早就发现才对呀！上一次代涛从家里偷拿出来了70块钱，早自习还没去下课，他的妈妈就已经赶到学校里来了。于是，她打算给代涛的妈妈打电话，这件事，代涛的妈妈必须知道！

她瞟了一眼班上的孩子们，教室里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还在看着她和代涛。她便只得吩咐孩子们继续吃饭，由当天的纪律负责人张阅看着教室里的纪律。

她让代涛把书包提上，和她一起去了办公室。

到办公室里，小张老师刚把手机拿出来，代涛就着急了，他带着哭腔，对小张老师说道：“不要给我妈打电话，张老师，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妈？”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让家长知道呢？小张老师没有正面回答他，把手机握在手里，再次要求代涛把钱拿出来。

“你先把钱拿出来。”

“不！你要先答应我不要告诉我妈。我妈会打我的。”

“你先把钱拿出来。”小张老师无意识地从话语中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来，依照代涛的家庭情况，家庭教育方式，代涛怎么可能会免掉父母的一通责打？她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既然怕挨打，还要去偷拿钱？

“不……不……张老师，你不要告诉我妈，她会打我的……她会杀了我的……”代涛的情绪突然如过山车一般，一下子就从稍许的平静飙到了恐慌，然后继续上升、上升……。

小张老师听了代涛如此说，顿时心里憋着的火也被激发出来，但她却又极快地察觉，极快地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

“你妈怎么会杀了你呢？你妈不会杀了你的……”小张老师耐着性子想让他明白他的想法极端化了，他的妈妈是爱着他的，怎么可能会想到杀了自己的孩子？但小张老师还没有把话说完，接着……

代涛竟然“噗咚”一声，向着小张老师跪下来了！

这个举动着实把小张老师吓得不轻，她长到这30岁，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所以在代涛跪下来的那一秒，小张老师立刻从椅子上弹跳开来，然后愣了……两秒！

“她真的会杀了我……求求你张老师……求求你……不要告诉我妈……她真的会杀了我的……她真的会杀了我的……她真的会杀了我的……她要杀了我……”代涛先双手合掌向小张老师哀求，然后说着说着便用手臂抱着自己，全身急剧地战栗起来，好像是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堆满了恐惧。

小张老师让他站起来，但他就像听不见小张老师说话一般，仍跪在地上喃喃自语，小张老师只得去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此时，小张老师感觉如同吃了一口怪怪地很大很大的一颗药，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憋在心里难受的紧。

“代涛……代涛！”小张老师走到代涛的右手边，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平静、温和：“轻轻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随着呼吸，你会越来越放松……更加的放松……吸气……呼气……”

当小张老师一开始为代涛做呼吸放松的时候，代涛条件性地闭上眼睛，随着小张老师的指导语开始进入呼吸式放松。渐渐地，他的呼吸变得均匀、身体也停止了战栗。等到代涛的情绪完全平静下来后，小张老师又运用了“0——5”唤醒技术把代涛唤醒。

“我可以先不告诉你妈妈今天的事情，但是，你必须要把钱全部拿出来，而且要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嗯，张老师。”说着，他把书包提起来一把一把地把钱抓了出来，放在办公桌上。

张老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堆成小山的钱，惊讶极了。等到她把钱理好了，数清了，更是有那么一刻的恍惚，连着之前交给她的钱，共3900。代涛不会真是从家里拿出来的吧？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了小张老师的心里。她不由地皱上眉头，又让代涛把书包翻了一个底掉，书包里的钱是真拿出来完了。

然后，代涛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20块钱，说这是他的零花钱，是头几天他妈妈给他的。

小张老师自然是不信这话的，所以便没有搭理代涛。

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夹子把钱夹好，放在桌上。问：“现在你能告诉我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吧？”

“在路上的时候捡的。”因为紧张，代涛说的有些结巴。小张老师知道他在撒谎，可她还不想直接揭穿他，她有办法要代涛自己说实话，自己去承认。

“在哪条路上捡的？”

“老街上。”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手要指给小张老师看似的，“就是政府出来的那条街再往前走，有家副食店那里。”他说的过于诚恳，过于卖力，像是很担心小张老师不相信一样。

小张老师瞧着他的样子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哦……你在什么时候捡的？”

“今早上来学校的时候。”

“你妈没有送你来学校吗？”

“没有。从上周我们搬到街上来住后，我每天都是和杨勤欢一起来学校的。”

“据我所知，每天上放学的时候，老街都是人流量的高峰期，是很热闹的，如果路上丢着有钱早被人捡走了。再说了，我们平时走路的时候，运气特别好才可能捡到一两块钱，这么多钱一次性捡到，不现实哦。”

“这些钱都是被压在一个大石头下的，不是那么容易发现，我都是在那里耍才看到的。”

“那你捡到那么多钱怎么没有告诉我们呢？我们肯定会表扬你的，我们不仅会在班上表扬你，更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表扬你。”

“我怕我妈打我。”

“怎么会呢？你妈如果知道你捡了这么多钱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这样吧，我马上给你妈打电话，她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说着，小张老师就拿起手机装作要给他妈妈打电话的样子。

“不！不！张老师，不要让我妈知道。”他几乎惊叫起来，急急忙忙地阻止小张老师。

“为什么呢？”小张老师故作不解。

代涛把头低得更低了，他找不到更好地语言来圆他的慌。

沉默了几秒钟，小张老师知道时机到了，便问他：“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实话了吗？”

“是我拿别人的。”

“谁的？”

“就是老街上有家小卖部的。”

代涛终于说出了实话。

“拿了多少？”小张老师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她之前在心里便隐隐觉得是代涛从商铺里拿的钱，现在听了代涛的承认，内心深处有感到吃惊，但更多的是不理解。在9月刚入学那会儿，代涛有一次就在希河镇最大的超市“春风超市”偷拿过糖，因为超市安装的有监控，代涛还没有出超市门就被捉住了。当时店长还打电话让小张老师去领过他，这才一个来月的时间，代涛又拿了商铺里的钱。难道代涛这么快就忘了上个月的事情了？难道他不知道商铺里有监控？难道他身上被他妈妈打的伤这么快就好了，忘了痛了？小张老师看着代涛，心里生出一丝让她憋闷的痛来，难道代涛偷拿别人的东西已经是一种习惯了吗？

“不知道。”代涛摇了摇头，“我看到老板把钱放到箱子里的，我就乘老板不注意就抓了一把放到书包里了……这件事杨勤欢也知道。”

小张老师听到代涛的话心里咯噔了一声，代涛偷拿钱的经过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可杨勤欢怎么也知道，难道是两个都有作案？

小张老师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门口随口叫了一个在过道上玩耍的孩子，“去帮我把杨勤欢叫过来。”

很快杨勤欢就到办公室里来了。

“你今天有跟到代涛一起来的学校吗？”

“开始的时候我们是一路的，走到路上的时候我看见我的一个朋友在前面，然后我就跟我的朋友一起了。我比他先来学校。”

“那他去副食店的时候你和他在一起吗？”

“没有。”杨勤欢回答道。

“那会儿他不在。”代涛插言道。小张老师听了代涛的话，心里生出一丝郁闷，不禁在心里吐槽：你一个人做的，还要拉着杨勤欢，每次都是这样。是想让他帮你分担责任啊，还是又想推卸责任？

她正想要让杨勤欢回去，杨勤欢这时候却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把钱来，对小张老师说：“这是景海龙给我的，他说是代涛给他的。”小张老师感到一丝意外，她接过钱数了数，有285块钱。然后她对杨勤欢说：“你去帮我把景海龙也叫过来。”

杨勤欢答应着出了办公室。小张老师瞟了代涛一眼，代涛也正紧张地看着小张老师。小张老师揉了揉太阳穴，她郁闷地觉得脑神经都炸裂了。难道代涛还把钱分给了很多孩子不成？

不一会儿，景海龙也过来了。小张老师把钱递出去，问：“这钱是代涛给你的？”

“嗯，这个是代涛给我的，然后我把钱给杨勤欢了。”景海龙指着小张老师手中的钱回答道。

“就是这些钱了吗？”小张老师问。

景海龙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今天代涛给我们买了很多吃的、喝的。我也拿他给我的钱买了吃的，这是剩下的钱。他还给向阳阳钱了。”

小张老师又让景海龙去把向阳阳叫过来。

向阳阳也很快就过来了。

“今天代涛也给你钱了？”

向阳阳点了点头。

“拿了多少？”

“一百。“向阳阳竖起一根手指回答道。

“那钱呢？”

向阳阳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张老师。小张老师也看着他，她从向阳阳的眼神里读到钱已经用出去了。小张老师强耐着性子，用平静的语气对向阳阳说道：“张老师只是想了解情况，并没有批评你的意思。”

向阳阳听了小张老师的话，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回答道“用了。”

“怎么用的？”

“买了卡。”

卡？学校里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的那种游戏卡？“去把它拿过来。”

向阳阳很快就去把东西拿过来，那是一个巴掌大的黑色铁盒子。

这是小张老师第一次见这种铁盒子，所以当她拿在手上的时候，一时没有搞明白是什么？这是卡吗？怎么和我见到的不一样。

向阳阳看出小张老师的困惑，便又从小张老师的手里把卡拿过去，一边开铁盒子，一边对小张老师介绍说：“张老师，这个盒子是这样打开的。”

小张老师见他把铁盒子握住，上下一拉扯，铁盒子发出“叮”地一声便打开了。向阳阳把盒子打开后就递给小张老师看，小张老师这才明白，孩子们玩的游戏卡是这么装在盒子里的，她以前还一直以为游戏卡是一张一张的卖的，或者是装在一个薄薄的塑料口袋里五张五张的卖的。“原来孩子们的游戏卡是用这么好的盒子装着卖的啊！”她不禁在心中发出感叹！“还有的呢？”

“就是这个盒子，都在这了。”

“啊！这么一个盒子！”小张老师惊讶道。这么一个盒子就要一百块啊！这可是在一个乡镇上，真是太贵了！该不会是店里的老板骗了他们哦！

“这么一个盒子就要卖一百块钱啊？”

“是啊！这里面有一百张哒！一元钱一张，一百张就是一百块钱了呀！”小张老师听着向阳阳那样不以为意地介绍，心里更是忍不住感叹：这一百块钱就买这一百张纸片，真是太贵了。这些孩子可也还真舍得去买。

“他还给了班上其他人钱来的。班上有很多人都看到代涛包里的钱来的，代涛都给他们拿钱来的。”向阳阳又说道。

“还是见者有份啊？”

“嗯。”杨勤欢、景海龙和向阳阳都点头承认，就是代涛也默认了。

小张老师听了，顿时感觉自己的胸口似被一口气堵住了一般，这口气是口火气，是她的愤怒。但她立刻又把自己的气愤吞到肚子里去了。她明白，现在绝不是表现出生气的时候，孩子们都处在最紧张的时候，他们几乎动用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观察她的情绪，只要她稍微耐不住性子，他们就会立刻闭上嘴巴。到时候想要翘开他们的嘴，就更难了。

她看了看表，还有十来分钟才上午自习。

“你现在能告诉我你都给哪些人钱了？还是班里的同学都有份？”小张老师问代涛。

代涛把目光投向房顶作思考状，约莫两三秒，他又抓了抓头发，他看看向小张老师。他的眼神里，有迷茫，还有一点点紧张。

看来他自己都忘记了。那也说明他给的人真的有些多。

“班里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都知道，只是班里的多数人都有。不光是钱，还有吃的，喝的……“景海龙指着代涛对小张老师说道。

“那还是要到班里去问问，好好教育他们才行……代涛又不能单独留着办公室或者带他去教室。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准确去判断代涛接下来会做什么，万一他一时想不开做出跳楼等过激的事情怎么办？总得要个老师盯着他才行啊！”小张老师想着。

这是齐老师走进办公室。

“你们班的娃儿都把饭吃了，桶也抬到食堂去了。”齐老师对小张老师说。

“谢谢，我还要请你帮我照看一会儿他。”小张老师向齐老师示意。“我现在必须要到班上去一趟。”

齐老师心里明了，立刻答应了。

“你们三个现在去把班上的同学都叫回教室，就说我有事情要讲。”小张老师对杨勤欢、景海龙和向阳阳吩咐道。

小张老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就指着椅子背后用垫子铺的床对代涛说道：“你先坐在垫子上一会儿，冷静冷静，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代涛听了小张老师的话，神情有些放松了些，慢慢地向垫子边上移去——用移应该是最恰当的了——小张老师看着代涛没有离地的双脚似乎都能听到鞋子戳地的声音。

小张老师看着代涛坐在了垫子上，稍微放心了些。她一边对齐老师说道：“请你帮我看到一会儿。”——在说“看到”这两个字时小张老师故意语气加重了一些。她一边用眼神示意齐老师，一定要注意代涛，不要让他的情绪再次激动，避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而齐老师也是心里明白着，她对小张老师说道：“嗯，你放心吧！”

“谢谢！”小张老师再次对齐老师道谢。

“不用谢。”齐老师说道。

待到小张老师到了教室，孩子们都已经全部都在教室里了。他们安安静静地坐着，他们都盯着小张老师，像是在等待着小张老师对他们的宣判。

小张老师走到讲台中间，对孩子们说道：“我想大家应该多少都能猜到代涛今天是怎么一个情况了，现在，我就想问一下今天代涛给过你们东西的请举手。”

班里没有一个人举手！

孩子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不决。小张老师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自己一个态度，一个许诺。于是，小张老师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对孩子们说道：“孩子们，今天只要是代涛给你们的，无论是钱也罢，吃的也罢，玩的也罢，只要你们拿出来，我都不会责怪你们。”她尽量地使语气变得和缓，继续说道：“孩子们，我只是很担心你们，你们既已察觉到这钱是怎么来的，如果还不拿出来，还不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还放在兜里，这在法律上就是违法了，是犯了掩饰、隐瞒犯罪所得罪。孩子们，难道真的要我给你们家长打电话，要我报警吗？”

说到此处，早已经有好几个孩子在举手了。等到小张老师把话说完后，几乎所有的孩子都被小张老师的话给吓住了，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小张老师见到班里的孩子们举起的小手，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本是想的有一个孩子举手都可以成功突破孩子们内心的防线，现在看来，只要是得过代涛的财物的孩子都愿意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行为了。只要孩子们站出来了，接下来就好教育他们了。

小张老师从讲桌下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说：“同学们，我看到你们现在愿意承认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了稍许的欣慰，现在，请今天接受了代涛财物的同学上来把东西交到这个口袋里，从第一组开始。”

小张老师的话音刚落，从第一组坐在最前面的杨书语开始，孩子们排着队开始把东西都交了上来。有的孩子交的是钱，有的孩子交的是辣条、饮料、薯片、游戏卡……，有的孩子把零食已经吃掉了，或者是把代涛给的钱买成零食吃掉了，也是上来给小张老师报备了的。

等到孩子们都把东西交上来后，小张老师吩咐孩子们继续上午自习，她提着袋子回到办公室去了。

小张老师把袋子放到办公桌上开始清理袋子里的东西，那袋子里的东西可不少，足足占了大半个袋子。等她把袋子里的钱清理出来，不算那些零食、玩具，就现钱有980元，加上之前的3900，共4880元。

48880元！这真是不晓得一笔数目啊！为什么到现在店里的老板还没有找到学校里来呢？小张老师心中有一闪而过的困惑。

“代涛，我们要把这些钱还回去。”小张老师指着桌上的财物对代涛说道。

代涛就站在小张老师的对面，把头垂的很低，也不说话。

“我觉得有必要给你的妈妈打一个电话……”小张老师试探性地提议道。

“不……张老师……求你不要给我妈打电话……她会杀了我的”。代涛再次激动地央求她。

小张老师看着代涛那恐慌的样子，心里生出很多烦闷来。但她又不能强制性地给他妈妈打电话，更何况，她在心里只是觉得今天的事情是有必要让他的妈妈知道，但真的说起对代涛的教育，代涛妈妈的办法也是行不通的。从小打到大，代涛早就被打疲了，打，已经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代涛的行为了。

小张老师在心里叹了口气，让自己更加地冷静下来。

她再次让代涛坐在椅子上，并让代涛双腿自然的分开，双手放于大腿的内侧。等到代涛按要求坐好，把双眼闭上后，她就坐在代涛的右手边，采用催眠中的“空白房间”技术为代涛减压。

“轻轻地吸气……呼气……吸气……呼气……随着呼……吸……你的身体已经开始放松了……放松……更加的放松……现在，请想象一下，你来到了一扇门前，想象到了请轻轻地点头。”

小张老师见代涛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请把门推开，你看到了什么？请告诉我。”

“我看到了我的房间。”代涛轻轻地说。

“你想做什么？”小张老师继续引导。

“我想躺到床上去，盖紧被子，好好地睡一觉。”

“那你就去床上睡一觉，好好地睡一觉……睡一觉……”小张老师静静的等待着代涛，她看到代涛的神情越来越放松，到后来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的安详、宁静。

十多二十分钟后，代涛平静地说：“张老师，好了。”

接着，小张老师便使用“0－5”唤醒技术唤醒了代涛。

“过一会儿我会从0往上数到5，当我每往上数一个数字你都会允许自己更加清醒更加警觉，当我数到5时你会睁开眼睛，完全的清醒。

好，0走的更深。1越来越警觉。2更加的清醒。3更加的警觉。4准备睁开眼睛。5完全的睁开眼睛，完全的清醒。”

小张老师看着代涛，仍旧用轻柔的语气对他说：“现在搓搓双手，用温热的手心轻轻地揉揉眼睛，你的眼睛会更加的放松，更加的明亮。”

等代涛睁开眼睛，愣了几分钟，或者说，是在思考、认真的思考。然后，他对小张老师说：“张老师，请你还是给我妈打电话吧！”

这倒是让小张老师愣了一秒，“你确定？”

“嗯。”代涛点了点头。“虽然我怕挨打，但我知道，今天的事情应该是要让我爸妈知道的。”

“那好吧。”

于是，小张老师拨通了代涛妈妈的电话号码，“代涛妈妈，请你到学校里来一趟。”

“代涛又闯祸了吗？”代涛妈妈几乎每次接到小张老师的电话第一句都是这句话。

“你先到学校里来吧！”小张老师再次说道，这次代涛妈妈答应了。

代涛的妈妈是在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才来的学校，同她来的，还有代涛的一对双胞胎姐弟。这对双胞胎姐弟和代涛一样，都生着一副黝黑的皮肤，但可能是长期营养没跟上，他俩的个子又很瘦小，一点也不像是快三岁的孩子。

代涛的弟弟性格稍微腼腆一些，一直都跟在妈妈的身后，只是偶尔会把头探出来盯着小张老师这里看。妹妹就大胆的多，她一来便扑在小张老师的办公桌上，拉拉这里，扯扯那里。妹妹的行为更让代涛的妈妈感到窘迫，她想制止妹妹的行为，但却没有任何效果，那小女孩根本就对她的话置若罔闻。而代涛妈妈也只是说说，丝毫没有要去制止妹妹行为的意思。这让小张老师多少有些感到尴尬，她是想要去阻止小女孩乱弄她桌上的那些孩子们的作业的，但跟着一个两岁多的小孩计较，又显得自己一个作老师的太没有涵养了。

当小张老师的视线扫过那个黑色的垃圾袋时，她灵机一动，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塑胶小玩具，是那种一两块钱就可以买到的拼接小玩具，交给了代涛的妹妹。那小女孩在看到小张老师手里的玩具时两眼就放光了，等拿到玩具后，更是欢喜的跑了出去。代涛的弟弟也跟着跑了出去。这小姐弟的行为这倒是让小张老师心里忐忑了一下，这可是四楼啊，而代涛的妈妈也丝毫没有追出去的意思。从一始终，代涛的妈妈都是把脸拉得很长，只想着去教训代涛了。直到小张老师一边往办公室外追小女孩，一边提醒她跟着出来看着两个小孩子，代涛的妈妈才似回过神来般，说话才有了一丝力气“随便他们吧，他们一直这样，他们也跑不远的。”

“可是这是在四楼啊！”小张老师已经出了办公室，站在离小女孩差不多一米的地方。她没有继续往小女孩身边走，是因为她发现小女孩是对她很戒备的。像是很怕小张老师反悔，又把玩具抢回去似的。

小女孩见小张老师没有继续走近，便慢慢地放松了戒备，转头和小男孩一起玩起了玩具。但小张老师还是想把这两小孩带回办公室，孩子那么小，只有放在大人的视线内才是安全的。更何况，这阳台又不是全封闭的，它只是下面有五排砖，上面便是用不锈钢管拼搭的，缝隙大的完全够一个成年人钻过了。自然，只留这么小的两个孩子在这里当真是很不安全的。

于是，小张老师便很果断地把代涛的妈妈叫出来，让她把孩子又带回了办公室。

等两个孩子回到办公室后，这两小孩儿就又开始在办公室里东翻西弄。

小张老师意识到代涛的妈妈带着这两个孩子过来，就实在不能踏踏实实地沟通代涛的问题，便只得吩咐代涛的妈妈。“代涛妈妈，你先去学校外的小卖部里看看，跟老板说说情，看这些东西能不能退，把钱攒着去把钱还给老街那家商铺。”

代涛的妈妈用力地点了点头，她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小张老师又反复地叮嘱了一下代涛妈妈千万不要打孩子，然后，小张老师便把代涛一家送出了学校。这时，孩子们已经在上第一节正课了。

下午第二节课是小张老师的课。这节课，她没有上文化课，而是为孩子们就今天的事情开了一个班会。她希望通过班会的形式能给到孩子及时的教育，希望及时把班风拉回正轨，不要再出现今天这种相类似的情况。

等到下课后，小张老师给代涛的妈妈打了一个电话，问了问情况。

代涛的妈妈说东西大多都是开了封的，退不了了。她也带着代涛去把钱退还给老街那家商铺。结果是那家商铺的老板也不确定到底丢了多少钱，只是在查监控的时候看到代涛乘老板在前面给两个女学生拿商品的时候，他在箱子里抓了几把钱装到了书包里。店里的老板知道代涛偷拿了他的钱，但想着代涛还是小学生，便也没有报警。他也相信希河小学的老师，相信代涛的班主任知道了代涛拿这么多钱，一定会追查到底，教育代涛把钱还回来的。至于还多少，便是追回来的这些财物。但，下不为例，如有再犯，便直接报警了。

小张老师听着代涛妈妈这样说，也被那家商铺的老板感动了。但她还是不放心代涛的情况，更想去和代涛的妈妈聊聊孩子的教育情况，便乘着这两节课没课，骑着自己的小车去了代涛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