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梅师姐（上）
洛阳城里有南北两个附郭县，永康县，万安县，两县以洛河为界。
所谓附郭县，就是县衙与上一级衙门同城办公。而最倒霉的附郭县，就是帝都附郭县。正如俚语所言：三生不幸，州城附郭；三生作恶，省城附郭；恶贯满盈，京城附郭。
虽然万安永康两县县令品秩不低，但在这京城里他们就是小官。但凡有点油水的好事，都被上级衙门办了，轮到他去办的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闹心事。
在天子脚下当县令，那可真是马虎不得。很多小事也会被皇帝亲自关注，只等着县令把事情办好。若办不好，就要倒霉。
除了皇帝，京城还有皇亲贵胄门阀子弟，他们作恶犯法，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梁朝百年，永康县令就换了六十多个，平均任期不到两年。
四公子唐宽应唐梅请求，去找永康县令给苏瓶寻个缺。此事已办成，苏瓶成为一名从九品捕快副班头。
这是一个多大的官儿呢？
苏副班头可以去洛南各坊署检查工作，做出指导，提出批评，年底书写评价报告。可以拿着县里签发的逮捕令，调用坊署捕吏，进行抓捕工作。而各坊署里的武吏班头，相当于后世的所长。
这样说来，苏副班头相当于后世的县副局呗？
不然，因为坊署武吏班头也是从九品，是直接向坊丞负责的。而坊丞可能是九品，可能是八品，还可能是七品。坊丞有权拒绝配合苏副班头工作。
也就是说，苏副班头的职权比所长略大，比副局略低。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因县捕快一直不令人满意，所以皇帝模仿前朝成立不良人队伍。梁朝不良人与唐朝不完全一样，虽也是为县里办案，但他们的人事关系在兵部。
不良帅相当于正八品，拥有督察、逮捕、审讯的权力。也就是说，苏副班头正在办理的案子，随时都有可能被不良人接管。
南市不良帅名唤童引，武进士出身，二十五岁，孟氏门阀庶出小姐的夫婿。虽年纪不大，可他已成婚十年，担任不良帅也有四个年头。当年救出冯蝶娘俩的，就是他。
若不是有门阀背景，他也不会说出那句“让大舅哥参京兆府一本”的话。毕竟孟氏和唐氏存在竞争关系。若孟氏参掉唐炯，下一任京兆府尹或许就是孟家人。
值得一提的是，京兆府里最大的官不是京兆尹唐炯，而是京兆牧滕亲王赵巩。但滕王平时不管文政，只抓兵权。
半个月以前，不良人一次抓捕行动，虽立功不小，但损失了三名弟兄。童引十分难过，可难过之后，还要补充新人。童引放出狠话，绝不收一个关系户。
每一人都要经过严格审查。骑马、射箭、刀法、拳脚功夫过硬。若有一两项不合格，在某方面有特长也可。比如那个姓梅的小个子，拳脚功夫之利害，连武进士出身的童引也不是对手。
经过几日选拔，终于海选出三个能人。这三人的武功令童引赞不绝口，心情畅快。带三个新入伙的弟兄去澡堂，言说西域传过来的汗蒸（唐朝就有）很不错，今日本帅请客。
“今年不良人选拔，全程由我把关，被我选中者，皆是好手！”童引泡了一会儿，从池子里爬出来，向汗蒸房走去。
副手曹豹也爬了出来，瞪着一双环眼：“头儿，收女子入队，跟上面说过吗？”
“开什么玩笑？”身形矫捷，相貌俊朗的童引突然转过头来，疑惑目光盯着曹豹：“大梁朝一百年，咱们武衙就没有女子。”
“可是头儿，刚才你拉进来的那个就是女的。”
“你说啥？！”
曹豹指着澡堂大池子说：“你看，少一个。那个姓梅的去女澡堂了。”
这可真是闹大笑话了。
童帅亲自把关，竟选一个女子入队，这要是被同僚知道，还不笑掉大牙？
“我说她怎长得那般秀气，原来是个女的啊？可是……，她力气也忒大了吧？”
“头儿，还是赶紧办事吧。我认识那个第四名，我去找他。”第四名是曹豹的表弟，曹豹眨巴着眼睛，偷瞄。
“好好好，快去。”
“喏！”曹豹严肃领命，转过身，偷笑着跑出去了。
一开始童引心中有火，觉得姓梅的女扮男装来参加海选，就是捣乱。可后来想，自己在招募布告上可没写只招男人。既然如此，人家凭本事入选，何错之有？
现在要把人家辞退，童引心中有愧。
不洗了，跑到外头等。
见那姓梅的从女澡堂走出来，童引先是愣了愣，缓过神来立即上前，施礼道：“童谋眼拙，未能看出你是女子。不过有些话该说还是要说的，咱们不良人的队伍里，从来没有过女子。所以……很抱歉，我不能用你。”
姓梅的女子冷眼盯着童引。
童引更加羞愧：“不如这样，我带你去县里看看，若有缺，我求县令给你安排。”
前天，苏瓶举着一副破字跑去北市卖。就是为了寻梅师姐。而梅师姐之所以没出现，是因为她看到不良人招募的告示，她觉得自己能混入不良人，对红花会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于是她就跑去参加海选。
在江湖上走动，女人大多喜欢穿男装，因为男装会减少很多麻烦。尤其是对漂亮女子来说。
或许梅师姐的样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绝不落俗套，尤其是她的瓜子脸和尖翘鼻，更是让她的侧脸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地步。正如司马镜所言，梅染姑娘的侧脸能迷死人的。
童引办事向来雷厉风行，疾风大步来到永康县，找到县令西门堪，说起这件事。
西门堪苦笑道：“童老弟来晚一步，也就是刚刚，唐宽来找我，把国公府六小姐的赘婿姑爷送来了。”
童引蹙眉道：“又是关系户，先前您还说要收几个能人的。”
“唉，没办法嘛。四公子的面子不能不给。而且他四叔就是京兆尹唐炯，那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啊。”
童引气馁地坐下。
西门堪抻脖子向外看了看，望见姓梅的女子相貌不俗，再看看童引这气馁模样，他笑问道：“你俩有那个？”
童引眨眨眼：“哪个？”
西门堪怪笑：“哎呀，就是那种事嘛。”
“哎呀，西门大人，您想多啦。我只是觉得愧疚而已。”
西门堪不信任地笑了笑，眉毛一挑地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
“暂且告诉她，咱们给她安排入仕。反正负责检查她工作的就是你我二人。你我不说破，这不就行了？”
“可是……，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西门堪轻轻拍打桌案道：“即便有缺，从提名到审核再到最后发腰牌，如果不去走动的话，三个月也办不下来。而这期间我给她几个无头案去查，若她查不出个结果，就以办事不力为由革她的职。反正她也没有靠山，还不是随便你我摆弄？”
显然这不是童引的本意，他是真的想给梅染找一个缺，他除了心中有愧，还认为梅染是真的有能力。连自己都打不过她，这样的女子难道还不顶个男人用？
不过眼下童引也没别的办法，就暂且按照西门堪的说法来办，若将来有缺再想办法。
童引走出县衙，见到梅染，一笑道：“小梅啊，我已给你办好啦。不过呢，品秩腰牌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批下来。我暂且给你要一块捕快腰牌，你先用着。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