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探望
皇帝楚凌沉的住处名曰乾政殿,位于整个宫廷的正东方,此时已到午后,明亮的阳光落在门前巍峨的匾额之上,令人忍不住新生肃穆之感。
殿门口的守卫也颇为森严,看门的侍卫见了颜鸢,规规矩矩行了礼,却没有让开路来,而是僵硬道:“御医院的穆太医正在为陛下行针,陛下眼下不便见任何人,请娘娘见谅!”
颜鸢想了想,道:“我也算任何人么?”
侍卫跪在颜鸢面前:“属下也是听命行事,请娘娘恕罪!”
颜鸢想了想道:“我带了民间的名医,能否请示下圣上是否允许名医入内面圣问诊?”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颜鸢问:“那请问那位穆御医何时可以行完针?”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他明明是铁骨铮铮,脸色却已经铁青了,显然是已经被叮嘱过拦路的说辞,以防说多错多。
颜鸢勾了勾嘴角:“明白了。”
她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甚至激烈反对,也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处境大约是不会如鱼得水的,不过从新婚之夜到如今,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倒是从未想过的。
看来楚凌沉对她这个硬塞上门的皇后真是憎恶至极,就连面上的和睦都懒得装了。
可惜了,她虽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她的东家等着看她行事。她这个对皇帝“一见倾心”,而后“痴恋数年”,才终于圆满嫁进宫的模样还是要装一装的。
颜鸢抬起头,望向匾额上的洒金匾额,定神看了一会儿轻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么?如果穆御医出来,也好询问病情。”
侍卫大约是没有想到她脸皮不薄,一时间愣了。他张了张口,僵硬道:“……可以。”
颜鸢小声道:“多谢。”
她说完便转过了身,慢悠悠朝外走了十几步,在乾政殿的门口找了一处不碍眼地方站定了。
“娘娘……”小鱼纠结着整张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乾政殿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余光落在颜鸢的身上,眉头皱得更紧:若她执意闯门,他们倒有理由强行阻拦,可是她站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实在也算不上殿前滋事……
眼下这局面,他们该怎么回禀圣上?
总不能真的驱逐皇后娘娘吧?
守卫一筹莫展间,颜鸢已经找到了门前唯一遮阴的地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静静等候。
这便是她坚持要吃过午膳再出门的原因了,她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在乾政殿门口装成一块痴情凄凉的望夫石。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恰好,温暖地照拂在她身上,她吃饱喝足,身上暖融融的。
除了犯困,一切都很舒适。
……
同时的乾政宫内,宫女轻手轻脚地点燃一盏熏香。
寝宫内没有开窗,一只雪白的兔子安静地躲在角落里啃食着书卷。
昏暗的房间里笼罩着淡淡的酒气,晏国的皇帝楚凌沉正闭着眼睛躺在窗下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声响,他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陛下醒了?”
温存的声音悠悠响起。
他身后的美人发丝如墨,纤纤玉指从肩膀游走到了他的太阳穴,声音轻缓柔和:“陛下,皇后娘娘还在宫外等着,陛下真的不去见一见么?”
然而床榻上的那人却熟视无睹,甚至又阖上了眼睛。
美人俯下身,在他耳畔轻道:“外面风大,臣妾听闻皇后素来体弱,等久了怕是要染风寒。”
她像是一只柔弱无骨的猫儿,俯身在他的肩膀上,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君主的脸色。
昨天是新后入宫的日子,皇帝本该在皇后宫中洞房花烛,她心有不甘,便谎称身子不适差人到乾政殿去透了透口风,没想到皇帝真的会摆驾她的碧熙宫,就这样把新皇后晾在寝宫里一整夜。
她心中自是欢喜,但是也可以想到今天前朝定然是云波诡谲,暗潮汹涌。
这样的盛宠,如同刀尖上的蜜糖。
她既不想彻底开罪了太后,也不想在史官的笔下落得个扰乱后宫的罪责,更想在楚凌沉面前留下一个不争的好印象,于是走到了榻前,屈膝在他面前跪了下去。
“陛下待臣妾情深,是臣妾的福分。”
她走到君主的面前,跪下身,附身到他的膝盖上,抬头看着他柔声劝慰:
“但若陛下为臣妾损了与太后的情谊,便是臣妾的罪过了。”
楚凌沉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不过短短的片刻,他眼底的朦胧醉意已经消散了,只有淡淡的讥讽之色沉淀在眼底,似笑非笑地看着美人。
他道:“怎么,如今连你也要说这些虚伪的陈词滥调?”
美人神态一僵,紧张得手心冒出了细碎的汗珠:“……臣妾不敢。”
她当然知道,这门姻亲是太后硬许给皇帝的,并非是一个母亲希望儿子能够成家立业早日绵延子嗣,而是为了获得定北侯的助力,好让确保她扶持的势力能够在前朝能够稳如泰山,好让她能够延续当年垂帘听政时的荣光。
他们不是母子,是政敌。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的母子情谊,但昨夜皇帝夜宿碧熙宫,已然是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这本也不是她担忧的。
她仰起头,伸出指尖轻轻触碰皇帝的眉头:“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定北侯之女。”
定北侯颜宙虽然早些年已经卸了兵权,但是朝中将领有一半曾经是他麾下,他若有二心,朝中必将永无宁日,这也是太后选择与他当盟友的原因。
听闻这颜小姐是定北侯的独女,向来是颜侯的掌上明珠。昨夜过后,只怕颜侯不会坐视不管,平白让自己的女儿受了这等的委屈,他在朝中势必会有所举动,处处针对她在朝中当差的族人们。
这怕也是太后期待看到的。
美人悠悠叹了口气。
楚凌沉的呼吸顿了顿,目光落在美人的身上若有所思。
他道:“孤记得你半年前调任到京城城防军当差的族兄,曾在边关做了多年的校尉?”
美人回道:“是。”
楚凌沉淡道:“半年了,官位也差不多动一动了。”
这便够了。
美人眉目低垂,眼角眉梢扬起了淡淡的笑意。
“臣妾替兄长多谢陛下恩赏。”
美人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她离得不远也不近,只确保自己身上的香粉能够刚刚有一丝丝落入皇帝的鼻息里,让温存的气息缓缓萦绕,白皙的手顺着皇帝的衣襟慢慢滑动,落到了皇帝的脖颈上轻柔细捏。
今日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已经不需要再开口。
只是人啊,总难免有些恶劣的小心思。
“臣妾听闻皇后生得倾国倾城,且年少时便对陛下一见倾心,恋慕数年,相思不得解,”她俯下身,在皇帝的耳畔轻道,“陛下真的不想见见她么?”
楚凌沉早已经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寂静的殿上才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