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梦

我还是自卑的，我才发现。

那件事已经过去四年多了，我以为我早就摆脱了那件事的阴影，独立自强了起来。可午夜梦回间还是能看到父母惨白的脸，周遭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神情，以及，孤单隔离在人群中央的我。

我还是能看到教室里那群有着稚嫩小脸但语气讥讽的孩子：“你爸妈不是死了吗？嚣张个什么劲儿？”

“整天臭着张脸，谁欠你的啊！”

“就是！就是！”

我像个影子沉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当时14岁的我唇色发白，双手微微打颤，想说些什么，却又极力克制着情绪。

我好想抱抱小小的她，却发现连自己的双手都在打颤。

过去如同走马灯一般在我眼前一一划过，我知道，我终究没办法释然。

*

等我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道在超市里站了多久，起初周围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应该是想着怎么有人来了超市不买东西，在那傻愣站着，可等看清我的脸发现我是那个躲了很久的舆论中心后，脸上的表情又变为了厌恶。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飞黄腾达的山凤凰吧，啧啧。”一个中年妇女对着另一个妇女说道。

她明明知道，却还是问出来。

“可不是咱们大网红吗？”另一个妇女应道：“也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阴德哟，干出这种事来，祖宗的脸都被丢尽了。”脸上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假装自己听不到，也假装自己不是她们的讨论对象，低着头快步走到蔬菜区，挑了些价格实惠又有营养的蔬菜，匆匆付钱，狼狈的回了家。

我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

我打开微信的支付记录，一片空白，我身体开始发冷，哆嗦着点开短视频平台的交易记录——

没有。

还是没有。

我的委屈突然就决了堤，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敲击着地面，一滴一滴绽放出晶莹的花。

我狠狠地咬住我的手指，逼自己停下来。

没人心疼你，哭只会让你更懦弱。

手指被咬出了血，我毫不在意，还好情绪被控制了下来。

我脸上满是泪痕，头发凌乱，衣服被我揉皱，手指上还带着狰狞的咬痕。

我像是死过了一次。

多可笑，我忘记了，我有个小习惯，每次付完钱后习惯删掉付款记录。

怎么办？

我不死心地打开QQ，微信，短视频平台一遍遍找。

我快把手机屏幕戳碎了。

好在，上天终于施舍了我一点善意。当我在相册截屏里找到之前某几次的交易记录时，竟激动得浑身颤抖。

我如同溺水濒死的人，紧紧抓着的最后一块浮木。

有了交易记录，就能证明自己。我一直一直，都在尽着自己的努力，哪怕微乎其微。

我小心斟酌着语气，用词，删删改改了十几次也不满意，最后干脆全部删掉，只留了一个腼腆微笑的表情。

这是我的账号从那件事发生之后第一次发动态，短短时间内，一大帮人涌进我的评论区，开始了他们新一波的评头论足。

我紧紧握着手机，用力到指节发白，双唇不自觉抿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评论区。

我一条一条看下去，试图找到点什么，可没有，一条也没有。

他们看我终于冒头了，憋了许多天的怨气终于找到发泄口，话语间的恶毒竟是比第一次还要更甚几分。

而我那几张交易证书苍白的躲在视频里面，那个腼腆微笑的小表情可笑的挂在上面，嘴角的弧度都似在讥讽我的可笑。

没人看见，也没人想看见。

他们蒙上了自己的眼睛，维护着他们所认为的正义。

我目光空洞地放下手机，一时间竟什么也感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