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手术
刘欣欣在园区里不知逛了多少圈儿,直到估计富强已经回来了,才返身往回走。
两个多小时里,她想了很多,想单位里最近的风起云涌人心浮动、想吕宏波会不会被换下去,他如果走了会换上来个什么样的领导呢?
她想任晓霜一个人现在在做什么,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初,彻底忘记这一次身体和心理上的创伤。
她甚至想到了李总,和她没有什么实际工作接触的分公司总经理,还有一年多就该退休了,竟然就被辞了。连那样的老臣子都不能再养他一年,让他得个体面的收场,这位董事长的小夫人,还真是个狠角色。
她想到了赵唯正,那个向来被她瞧不起看不上,连和晓霜同居都要AA制的男人,他会因为和霜儿分开,会为了失去那个还没见过面的孩子而伤感吗?还是会觉得如释重负的轻松呢?
……
刘欣欣想了很多。
就是不想明天的手术。
可能是因为之前想过太多次了。
她收集过很多关于手术的资料,她知道明天将会面对怎样的痛苦。
网上很多人说做这个取卵比生产要疼,疼很多倍。
来婴妇看病后,很多亲身经历过的患者也都证实了这一点。
正因为了解,所以刘欣欣才不想去想。
再难再疼也终归要去经历的,在经历之前去想又有什么作用呢?不过是在思想上把那痛苦提前,在心理上多经历几次而已。
她甚至挺不想上楼的,因为她怕富强提起明天的手术。
富强对手术的了解不比她少,在网上收集的资料甚至比她还多。
好在富强也并没有提起。
只在睡前问了她明天去医院的时间,以及需要准备什么。
他大约也是在逃避吧,不想她受苦,不想去面对她即将受苦的现实。
这样想着,刘欣欣往富强身边靠了靠。
富强伸出手臂,垫在她头下,把她整个人拥在怀里。
一种用整个身体护着她的感觉。
刘欣欣这时候才意识到,她好像很久没枕着富强的胳膊入睡了。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放弃了这个一直保持着的习惯呢?
大约是这一天想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事情,甚至比刘欣欣以前几年想的都多,所以脑子比较累。那晚刘欣欣竟然很快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好。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上午。
富强不到九点就带着刘欣欣到了医院,敏娜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准时赶到。
辛若芷也来了。
吕小蒙到底没来成,因为她婆婆又“病”了。
四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看着护士、医生走来走去地忙碌着。
院长室大门打开时他们已经坐了将近半个小时,邹院长在护士的陪同下匆匆而过,路过他们时点了点头,没说话。
然后依旧是等待的时间。辛若芷的话比前几次见面加起来都多,从叮嘱刘欣欣不要紧张,到问她这几天休息得好吗?后来话题甚至延伸到了她们杂志社的一些趣闻。
敏娜不再如仙子般目下无尘,主动和身边那些她瞧不上的、一门心思只想生娃的“无知妇人”攀谈,问她们有没有做过这个取卵手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过程感觉如何……态度认真严谨,好像专职记者来医院做采访。
富强和刘欣欣反倒是话最少的。
连脸上都不太有什么表情。
终于,有护士在手术室门边叫:“刘欣欣。”
敏娜辛若芷同时安静下来,将目光集中在刘欣欣身上。
富强下意识地站起身,跟随着妻子往手术室门口走。
刘欣欣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在三人脸上一一滑过去,然后,停在富强那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然后,她微微地,笑了笑。
接下来就是刘欣欣必须自己独自面对的时间了。
先是量了体温、血压以及心率,然后穿上了有生以来第一件手术服,被注射了一针连小学生都知道名称的镇静剂。
护士让刘欣欣在手术室外的小病房等待,二十分钟后她们会叫她过去。
刘欣欣自己坐在小病房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她想到自己注射的那个“如雷贯耳”的止疼针,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会用到这个……
总之又是全无重点的,莫明其妙的思维发散。
手术室里有一个女患者正在接受手术,刘欣欣有点儿盼她快些出来,又有些怕她出来。
无论是盼还是怕,女患者还是出来了。
被两个护士推出来的。
两个护士把她推到刘欣欣旁边的病床前,然后两人各拉住被子的一头,把那女人从推车上移到病床上。
嗯,护士的力气真不小,而且动作还蛮熟练的……
刘欣欣又开始乱想。
被放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比昨天晓霜的样子看上去还要虚弱。
可眼睛却不是晓霜那种灰败的神色,很灵活地四处看着。
看到刘欣欣起身要随护士去手术了,那女人向她说了句:“没事的,完了就不疼了,忍着点儿,要放松。”
刘欣欣知道要放松啊,可是,还是觉得脚步很重,膝盖有点儿僵。
是麻醉针发挥作用了吗?
可头脑还是很清晰的,比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天都要清楚。
与小病房一墙之隔的手术室不大,里头只有邹院长和她的助手。院长的面前是一张小床,和做B超的躺椅类似,旁边的桌上是一个可视监测设备。
比较特别的是对着小病房的另一侧墙上有一个窗口。邹院长向那小窗里问:“刚才那个取了几个?”
里头有人答:“二十三个。”
刘欣欣在心里重复了一下那个数字,二十三个!真多啊!那可是正常情况下一个女人两年的“产量……
难怪刚才那位大姐脸色那样苍白呢,手术时间也挺长的。
手术前想必也不太好受吧,刘欣欣自从打了催卵针以后,小腹就一个劲儿的发胀,而且越来越不适。
护士走过来,开始给刘欣欣做冲洗。
刘欣欣尽最大可能打开身体,努力配合,护士还是不断地说她的肌肉太紧张。
其实这个冲洗过程基本是没有疼感的,只是那种被人用药棉把自己五脏六腑都搅了个遍的感觉,让人有一种深层次的不舒服。
终于,冲洗过程结束了。
邹院长站在刘欣欣身边,低下身拍了拍她的手:“一会儿可能会有痛感,忍着些,别紧张,很快就会过去。”
刘欣欣点点头,她知道院长多说了这几句是看的敏娜的面子,但她心里还是挺感激挺领情的。
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刘欣欣独立无援甚至有种弱小无助之感,她唯一能够信赖的,唯一算得上熟悉的,就只有这位年纪和她母亲差不多大的院长。
在邹院长拿起那个扁扁的金属探头,伸入刘欣欣的体内时,刘欣欣真的有一种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在对方手上的感觉,一种只有当初在母亲身边时才有的,依赖感。
并没有意想中的痛感,刘欣欣松了口气,侧头向检测屏上看过去。
她清楚地看到探头在自己的身体里,左转右转似在找寻着什么,接下来恐怖的一幕发生了,一个看着差不多有一尺长的针出现在探头顶端。
瞬间袭来的痛感让人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言喻的疼。
邹院长的声音响起来:“别动,千万别动。忍忍就过去了,你要配合我,这样才能缩短时间。太疼了你就喊两声。”
刘欣欣使劲咬住嘴唇,可还是发出沉闷的痛哼。
却又强行命令自己不要逃避,不要逃避那种痛苦,要迎上去,要用意志阻止身体要避开痛感的自然反应。
邹院长说的对,如果因为自己的移动而无法正确捕捉到卵细胞,那么,手术的时间一定会延长。
刘欣欣再度侧过头,看向监视器。
她看到和网上一些图片上一样的情景: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一个卵泡上,很快针头进去了,然后那个小泡泡一点点干瘪下去,直到看不见了……
然后,针头转动,开始下一轮的工作。
刘欣欣再一次被那种无法言喻的痛疼袭击。
一边的护士把抽出来的液体用细管灌入试管内,送到左边的小窗子里。
过了一会儿,窗子里传出声音:“两个,噢不对,是三个。”
刘欣欣呻吟着说:“只有三个吗?”
一边的小护士说:“那是一个瓶子里的,还有两瓶呢。”
刘欣欣略放了心,可突然来自身体的剧烈痛感却让她大声叫了出来:“啊!疼!”
疼痛完全没有先兆的骤然升级,让刘欣欣有一刻的窒息。
邹院长的声音很平静:“现在换右边了,这边有点儿粘连,会更疼点,忍住,马上就好了……”
边进行着手上的动作,邹院长边和刘欣欣说话,大约也是在转移她的注意力:“大概一共能有十四五个。很好,这是很适合的数量,超过十五个反倒不好了,容易有积水,那就得推迟回输时间了……”
刘欣欣边忍痛边点头。
整个过程里镇痛剂好像没起多大的作用,痛感始终清清楚楚的。
刘欣欣听人说过,这个药的使用是有严格规定的,一次不能用量太多。而不同体质的人反应也各不相同,有的止痛效果会差些,有的则会有很大的反应,比如呕吐,或者整整一天都迷迷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