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攻略计划
那些难听刺耳的话他听过了无数遍,尽管人们在窃窃私语说人不好的话时会尽量将声音放低,不让他们嘴里谈论的对象本人听见,但正是这种细微得仿佛是躲在阴沟里的老鼠集体发出的窸窸窣窣声,传到耳朵里才会更令听者感到不爽和心烦意乱,还不如直接当着他的面对着他的脸大声说出来让他听个清楚他们究竟都在说些什么,像一群恶心的老鼠穿梭躲藏于发臭的垃圾堆里叫算什么本事。
不过这一路走来他也已经习惯了这种表面看似惧怕他实则背地里再狠狠地刺向他心脏一刀的话——他也无法否认,连给自己辩驳的空间都少得可怜——尽管他认为没这个必要。他们说的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无风又怎么能掀起浪潮,世上的苍蝇也从不叮无缝的蛋,只不过内容在一传十十传百的过程中被夸张化了。
他脾气和性格确实不好,他自知,他承认,从他决定成为一只哪怕披着人皮也无法融入人群的怪物之时就做好这种被彻底排斥在外的准备了——懒得再伪装成正常人的模样的后果便是被人这种总爱抱团取暖随波逐流的物种当做变异的异类踢出他们这个集体。
——他根本不屑成为这丑恶的集体的一份子,手是脏的,肉是臭的,血是黑的,心是烂的。
不过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不仁了,无所谓了,就如同被长久地困在了冰天雪地里的旅人,被寒风朔雪将浑身的温度拉低到一个极限时反而觉得漫天的雪花和厚厚的积雪是温暖的,往下一躺将自己彻底埋葬在雪堆里就能解救被冻坏了的身体,将肌肤表面凝结的寒霜都融化掉,最终在冰雪中温暖地被冻成一具尸体。
他从来不会被这些刺耳的话重伤,不在乎就不会受伤,至多只会感到烦,想把他们喋喋不休的每一嘴都缝上或撕下来的那种烦在身体里犹如滚烫的开水沸腾着叫嚣着。
他已经下意识地认为任何一句谈论及他的话都该是一般刺耳的,不会有在意他的,不会有偏袒他的——没人会愿意站在他这种人身边,即使他向来不需要这种可笑的陪伴。
因此在听见陈希那番本该感人肺腑的话时,他不但不觉得他该感天动地歌颂他同桌的伟大,反而觉得她在虚与委蛇——不过是一位刚转来的新同学在同学们面前勉强维持住自己虚假的表象,好让同学们都喜欢自己的幼稚举动罢了。
他早已不信任人性这种东西了,人性的光辉下藏匿着的永远是卑劣、自私、恶心又无穷无尽的欲.望——而欲.望向来是一切罪恶的起源。他总会自然而然地就把所有人都往最糟糕最不堪的一面想——因为他见得实在太多太多了,多得视网膜也变得模糊不清,而这些想法便已经犹如恶性肿瘤般根深蒂固在他大脑深处,吸食他的脑髓了。
光亮无法照射到的另一面都会被黑暗吞噬——这是永远都逃脱不开的定律。
除了光亮本身。
苏妄对他们后续的话已经提不起兴趣了,反正来来回回总归就那么重复的几句,烂大街了的传闻,这么久了也没传出个有新意一点的故事,枯燥透顶,无聊至极,于是他便叼着吸管吸着牛奶,如同他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了教室后门。
陈希的话音落下之后自然是收获了七班众人更极力的劝阻,一群人循循善诱地开导她像极了老妈子在开导误入歧途的花季少女。
她实在是被他们犹如唐僧念经般给念叨得头疼欲裂,却也深知她再多说也无益,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扭转他们对苏妄留有的固有印象,因为那些想法已经如一棵百年大树般驻扎在他们的心里,粗壮的树根盘根错节不断向着泥土深处扎去,要想凭她一己之力连根拔起基本上可谓天方夜谭。
心里已经带着答案的人,再和他多做解释也只是白费口舌徒劳无功,因为带着答案来的人只是来印证答案,而不是求得正解的。
在他们心里,正确答案是什么早已不重要了,只是要大多数人都认可他们的答案,那错误的答案在这种情况下何尝不算一种正确?
陈希也刚来到这里,虽然听的谣言还不算多,但她对于那些有关苏妄的传闻秉持的态度便是不信谣,不传谣,与其用耳朵去了解一个人,不如自己用眼睛和心去感受,那样了解到的东西才更真切更贴近现实一点。
她只信自己所见——至少到目前为止,她除了觉得苏妄有些高冷不好说话,其余的倒是还没发觉。
慢慢来吧,过程总是漫长又满是阻碍的。
“我这不没事嘛!别担心了,放心啊!”陈希出声打断他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跑路,“我先去领教材了,大家也快去吃饭哈,再见!”
陈希朝他们挥了挥手,趁着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往后门跑去,才算是从这仿佛紧箍咒般束得她脑壳疼的讨论中解放出来。
不过陈希也没有为了逃离而欺骗他们,林杨确实让她下课去领教材了。
转校过来的这几天都算是平平淡淡地过去了——陈希倒是平淡,但一群人在替她觉得平淡是装的。
七班的人总担心苏妄对陈希做些什么,但事实是陈希还和他当同桌当得好好的,因为苏妄压根只把她当做不存在,连空气都不如那种,更别说对她做什么了,毕竟连眼里都未曾放下过她这个同桌。
陈希欲哭无泪。
不怪她自恋,至少她在颜值这方面还是极其有自信的,知道自己这张脸是属于好看以上的级别的,走在路上的回头率怎么说也是有那么点高的。
但苏妄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做到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无视她这么一个大美人儿同桌的啊!
她还寻思着可以靠美.色.诱惑一下苏妄和她说句话,结果人仿佛个出家和尚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点儿都不上当。
但陈希在有一回习惯性地侧头看向隔壁时,忽然就能理解为什么苏妄对于她的脸能做到无动于衷了。
男孩托着下巴脑袋稍微倾斜闭着眼休息,几缕阳光穿过薄得可以忽略不计的窗帘铺洒在他的脸上,让那张脸的轮廓愈发深邃,轻颤的睫毛仿佛蝴蝶扑扇着的翅膀,撩起眼皮的那一刻更是如同童话故事里沉睡的美人王子在阳光的亲吻中醒了过来。
于是陈希认了——毕竟他自己都属于大美人儿这一块,天天看着自己的脸估计早已美貌疲倦了,对其余好看的脸自动升起了免疫系统毫无感觉,没有惨败在她的美貌攻击下情有可原合情合理。
苏妄本以为他这位有病的同桌在碰了几次壁之后便会同其他人一样开始疏远他,因此对于她的每一次主动示好都熟视无睹,希望这位烦人的同桌有多远滚多远。
但他忘了她是真的有病。
陈希虽然被无视得痛心疾首,但骨子里也是越挫越勇的性格,尽管在苏妄这里撞了无数回南墙,但头破血流了也坚决要把那堵墙给撞碎。
她还就不信了!
苏妄越是对她避之不及,她越是迎难而上,天天都动力满满地想方设法去和苏妄搭话,虽然往往换来的是苏妄的沉默不语,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她。
至今为止,她和苏妄说上的话可以说是屈指可数,因为苏妄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下了课就不见人影,有时甚至会逃课,干脆最后几节课再回来拿东西准备放学走人,搞得陈希满腔和苏妄多说上几句话的热血冲动都无处释放,只能看着隔壁空荡荡又冰冷的座位惆怅。
难,太难了,他妈的比她玩过的攻略游戏都还要难,苏妄搁那游戏里面大概是史诗级大boss的级别,不小心选错了一个选项就直接全盘皆崩要重开游戏那种。
她也不敢逼得太急,担心弄巧成拙导致苏妄真的被她恼得开始躲避她,在努力亲近的同时还要精准拿捏住那个度和距离。
真的太他妈难了。
躺在床上的陈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么多天过去了,攻略进度基本为零,甚至有种进度条是从负数开始的感觉。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苏妄至少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是不是得好好拟一个攻略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