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话龙
“你们相信龙的存在吗？”
成春听见这话，不由地抬头望了过去。
果然，这句问话犹如一颗扔向浅池的石头，围坐的人犹如受惊的鱼儿般纷纷动了起来。有人睁大了眼，有人嗤笑了一声，好几人同时将目光从手中的屏幕挪向了坐在东边的男生。
男生见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他推了推眼镜，嘴角得意的上扬。
也就一眼，成春收回目光，手指继续滑动屏幕，走马灯一样浏览着各种帖子。
她究竟为什么要答应李好好来这种聚会啊，说是来山顶看星星，最后却变成一群人围坐开故事会。
故事会就算了，现在竟然有人开始讲龙的故事，这究竟是天文爱好者集会还是神棍聚会啊。
“得，这氛围起来了，”有人笑着调侃：“月黑风高，大家可要抱紧自己的小被子啊。”
“咦，别吓我，我胆小，真的。”
几个女生随即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和腿上的毛毯，成春瞥见旁边小情侣中的男生紧了紧女朋友的手。
有意思。
自诩为人类观察者的成春觉得，聚会唯一的乐趣也就在此。
“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成春冠以“神棍”之名的男生又问道：“十二生肖中的动物全部都是现实存在的动物，却只有一个除外。”
“龙，真的只是虚构的吗？”
“笑死，不是虚构的难道是真的吗，你见过啊！”坐在成春右手边的男生显然不相信，率先质疑。成春将他编为“杠精1号”。
“牛，没想到天文社团里还有民科哈哈哈。”
“杠精2号。”
成春按灭屏幕，专心观看三人辨龙名场面。
神棍似乎已经习惯：“你们可以保留质疑的权利，但我只是提一个假设，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这不正是科学吗？”
“讲故事而已，何必较真，听个乐就行。”
有人出来打圆场。
“我相信啊！”有位短发女生举起了手：“我奶奶小时候就见过龙，在她家后面的小池塘！绝对是真的，她跟我讲过好几回！”
“真的假的？”
“我好像也听谁说过······”
神棍2号现身说法，人群又一阵骚动。
“我好像看过一个视频，”神棍3号冒了出来：“去年网上还讨论过一波呢，热搜里有视频，还挺真的！”
“杠精1号”依旧怀疑的盯着他，却倾身问旁边的神棍3号：“哪里？给我看看。”
“我先前和你们一样，也是不信的，”神棍1号看向另一边的杠精2号：“可是后来有人让我看了一张照片。”
说着他调出一张图，向周围的人展示了一下。
“这不就是蛇吗，有啥特别的，难道这就是龙？”杠精3号如是说。
“不是，”神棍1号收起手机：“重点是这条蛇是去年才发现的新物种，而它已经灭绝，只有一百多年前的画帮助我们重新认识它。更不用说其他尚未被发现的或者已经灭绝的，地球上每年都会有新物种被发现。”
“所以你们依然觉得，现在看不到的东西就一定代表它不存在吗？”
成春被他绕进去了，有一瞬间的发懵，内心开始有那么一丝动摇。
“逻辑感人，”杠精4号笑道：“你拿这个例子去类比，并没有太大的说服力，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成春记得他好像是个理科大佬。
神棍1号毫不在意他的质疑：“至于对错，请各位听我再讲几个故事。”
几番来往，众人都对这个话题展示出浓厚的兴趣，早就聚精会神的等着下文。
“据统计，正史和野史中关于‘见龙’、‘堕龙’的记载从汉代到隋代的八百多年间，一共有一百多次。”
“野史或许只是道听途说，并不可信，但写在正史里的，多少还是有事实依据的。”
神棍1号瞥见杠精3号有话要说，直接抬手打断：“我知道有些人会说，正史也有不准确的地方。当然，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有些关于龙的记载确实是蒙上了政治意味。比如有朝代会奖励大家去寻找神迹来为统治者服务，但排除这些编造的，剩下有一些却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左传你们都知道吧，左传里就有关于龙的记载。”
“公元前513年，也就是鲁昭公二十九年。这年秋天，龙出现在郊外，大概有人想捉住它，由此引发魏献子和蔡墨一段关于龙的讨论。”
成春连忙点开搜索引擎，输入“鲁昭公二十九年”，埋头细细查看原文。
“秋，龙见于绛郊。”
还真有。
见没有人再说话，神棍1号继续道：“面对魏献子关于龙的疑惑，蔡墨是这样回答的——”
“龙，是属于水生的生物，水官废弃了，所以龙不能被人活捉。如果不这样，《周易》就有《乾》卦初九《爻辞》说：‘潜伏的龙不被使用’；九二《爻辞》说，‘活着的龙在土地里’；九五《爻辞》说，‘飞舞的龙在天上’；上九《爻辞》说，‘伸直身子的龙有所悔恨’；用九《爻辞》说：‘见到群龙没有首领，吉利’；《坤》卦变成《剥》卦说，‘龙在野外交战’，如果不是早晚都见到，谁能够说出它们的状态？”
“若不朝夕见，谁能物之？”
他环顾左右，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周易的卦象记载了龙的三种状态，在田、在渊、在天。”
“两栖动物？”成春不禁嘀咕，不料被神棍1号听个正着：“这位小姐姐说的不错。”
唰的一下，所有的目光又聚集到她这里。成春慌忙摆手：“我猜的、我猜的。”
“笑死，在陆地和在水里还能理解。在天上怎么说，没有翅膀也能飞？空气动力学怕是要重写了吧。”
成春发现杠精1号说话前必带上“笑死”两个字，这一晚上不知道要笑过去多少次。
谁知神棍1号将手一摊：“这是古人的观点，现在只是在摆事实，我要是知道原因，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给你们讲故事了。不过这也与我接下来要说的另一段记载有关。”
“继续继续！”大家伙儿连催促道。
“辽史·太祖本纪里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神册五年的夏天，有龙出现在NMGBLYQ及林西县北境，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将它射了下来。”
“注意，这里用的是射字，所以我个人认为当时龙可能是飞的，不然不会用射这个字。”
杠精5号坐不住了：“射箭是远程攻击，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是我也会选择射之，而不是傻到近身搏斗。这与飞不飞的没关系吧。”
有道理，成春点点头。
“后来呢，后来呢？把龙射下来然后呢？”
神棍1号被杠精问住了，好一阵的沉默。忽然有位入迷的小姑娘直接跳出来问他，神棍立马振作起来：“耶律阿保机将这条龙的骨头藏在了内府！”
“内府？是哪里呀？”
在座有历史爱好者为她解疑：“内府就是皇宫的仓库。”
“哦，原来是收起来了，那后来呢，这个骨头有没有保存下来啊？”
问话的是神棍2号，她显然对龙的存在是深信不疑的。
成春替人回答：“自然是没有，否则我们现在也不会坐在这里听故事了。”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杠精n号。
神棍1号点头：“龙骨的下落，史书中再无记载。但是两百多年后金宣宗南下时，有好几人还见过这具龙骨，说舌头像蒲剑一样。”
“舌骨像一把剑的生物，还真没见过。”
“说的这么详细，肯定是见过的。”
“一个人写的，不足为信，好几个人都这么说，应该没跑了。”
“不是，也有可能是伪造的啊。比如营口坠龙那张照片，不知道吧，我给你们看，那就是用鲸鱼的骨头拼出来的。网上早就辟谣了！”
“快给我康康！”
大家七嘴八舌的各自讨论，神棍1号早被身边人围的严实，在解答各种问题：
“什么？还有人吃过龙肉？！”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味道肯定也不错。”
“你说的是河间驴肉火烧吗，我吃过！确实很好吃！”
“那是我老家特产诶——”
“诶？你也是河北的，老乡啊！”
“······”
话题很快就聊到吃喝玩乐了，只有成春抬头去看星星。
今日有狮子座流星雨。
她本就是为看流星而来，当然大家起初都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
只是现在犹如流星般，似乎偏离了常在的轨道。
天际一道亮光划过，极短的一瞬，短到成春想揉眼睛，告诉自己那不是瞬间的晃神。
赶快许愿！
成春立马交握双手，闭眼祈祷：这该死的流年不利快点过去吧，她不想再面对这操蛋的人生了！
就在这时，讨论的人群里也有人看到了流星，大家欢呼的欢呼，许愿的许愿。在嘈杂中，突然有人问道——
“龙，它吃人吗？”
成春猛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