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晓看天色暮看云
很快,常思孚得偿所愿,入学南苑航校。
1924年,9月,轰炸声不断。
直奉两系军阀第二次大规模交战。
常思孚和一众南苑同窗被批准回家探亲二日。
常思孚带着舍友王思源回到常家。
此时常家的一大半产业,柒夫人都交给了常戒打理。
常戒这人做生意乖张霸道,只讲利益从不讲情义。
他这样的做事风格虽为人所不齿,但在那个疯狂掠夺与被疯狂掠夺的时代,他也算保住了常家历代打下的基业。
常思孚刚进家门,常家的下人便奔走相告。
“大少爷回家了!”
“老太太,大小姐、少夫人,您们的大少爷回来了!”
常戒第一个冲出来,不见往年纨绔子弟的装扮,一身黑色长袍倒显得比常思孚还老练。
常戒让下人接过常思孚和王思源的行李,说道:“表哥不在的这些日子,奶奶她老人家天天在祖父牌位前念叨你。”
正说着,柒夫人在下人的搀扶下从正堂走出来。
常思孚急忙迎上前去,柒夫人握着常思孚的手颤颤巍巍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一次可以待多久呀?”
常思孚心生愧疚,答道:“两日。”
柒夫人脸上失望的神情越来越重,但还是宽慰起自己孙儿,“两日便两日,这两日你和你同学在家好好休息才是。”
说着柒夫人让人赶紧招呼王思源进堂。
大家都在为常思孚接风洗尘,突然院子里传来吵架的声音。
常宝玢的一只长毛猫被人下药毒死了,而屋里丫鬟们都说是常戒院里的那位新姨太下药毒死的。
常宝玢揪着大着肚子的章珍走到前院。
一边走常宝玢一边质问章珍道:“你如果还不承认是你毒死了我的绣球,我就把你带到祖母面前,让她给我的绣球主持公道。”
章珍用力挺了挺自己的肚子说道:“就是我毒死的那玩意儿,你能拿我怎么办?现今这世道人命都不值钱,我毒死你一只猫,你还能要了我和我肚子里孩子的命不成?”
说着,章珍快步走近常宝玢,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指着肚子,又叫嚣道:“你打我呀!你打呀!”
李英音从屋里搬出来一个三尺多的樟木箱子,交给常宝玢身旁的下人,安顿道:
“找个好地方,先把绣球埋了吧。”
常思孚和众人出来便看到这一幕,他诧异于章珍怎么会以常戒姨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常家。
柒夫人摇头叹气,对王思源抱歉地说道:“见笑了!”
她转头对常思孚解释道:“你去了航校不久,这个珍丫头就被戒儿养在了外室,数月前,我听闻珍丫头怀了咱常家的血脉,就让常戒把她带回常府安胎,也赏了她一个姨太身份。”
说罢,柒夫人就让众人搀扶着自己回到前堂。
常思孚将王思源送到客人住的厢房后,便急匆匆地到李英音的院子里去寻她。
刚进院子就看到李英音在安慰因为宠物被害而哭泣的常宝玢。
常宝玢扭头看到常思孚,委屈地唤了一声“哥”。
她随即扭头看了看李英音,想想哥嫂分别许久,定有很多话要说,就低着头跑回了自己屋里。
李英音看着许久不见的常思孚略显尴尬。
常思孚缓缓走到李英音的床榻边,坐下。
他看着李英音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率先开口道:“我听说张子羽被他爹送到了德国读书。”
“哦。”李英音轻声应答。
常思孚看不出李英音有半点情绪波动,接着他有些局促地用手搓搓膝盖,说道:“可以帮我倒杯水吗?我有点口渴。”
“好”
常思孚接着说道:“南边有了新情况,不同立场的爱国救国人士达成共识,在广州创办了一所军校。”
李英音沏茶的手停顿了一下。
常思孚也在停顿片刻后吐露出自己的心事,说:“我可能不会等到南苑毕业了,最迟明年,我和思源就启程下广州。但是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祖母才好。”
“好。”
1928年,6月,京兆地方改了名,叫回了北平。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时间仿佛静止在了原地,又仿佛稍纵即逝。
李英音屋子里的报纸已经堆起了两个小山头。
这些年,北平以外并不太平。
常家在山东的生意都被日本人蛮横抢了去。
章珍的小儿已经可以踉踉跄跄地在院子里跑着玩耍了。
自从孩子生下来,常戒动不动就打章珍的次数眼见少了许多,章珍自己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上常家提亲的媒婆都快把常家门槛踏平了,常宝玢却执意不肯出嫁。
李英音坐在亭楼中,望着亭外的雨打梨花,信使又送来了常思孚的家书。
每次家书不过寥寥几字,可是常家人只要见到家书,心就安了。
常思孚离开南苑后,南下广州,几经周折他和王思源进入了当时的陆军军官学校。
在那里的每一天,常思孚仿佛都能看到新的希望。
是赶走侵略者的希望,是民族崛起的希望。
然而世事无常,当人无法战胜自己日益膨胀的欲望时,背叛与分裂随之而来。
1928年,11月。
军校的操场上,王思源走进正在训练的常思孚,神秘兮兮地把他叫到一边。
王思苑将水壶递给常思孚道:“学校又走了一批教官。”
常思孚低头,“恩”
王思源见常思孚并不接自己的茬,耐不住性子直接说道:“我毕业以后肯定会追随校长,你呢?”
常思孚仰头看天,只是回答道:“今年5月,日本人在济南挑起事端,又肆虐杀我同胞不计其数。”
王思源见常思孚答非所问,叹了口气便跑回训练场。
只是王思源并不知常思孚的回答已是做了选择。
没过多久,因为常思孚在一次航空作战理论知识测试中获得满分,他被学校调到了中央军校航空队。
中央军校航空队也是笕桥中央航空学校的前身。
1931年春,常思孚到达杭州。
南方的春与北方的春是大不相同的。
常思孚抬头望着江南晚暮中从云下滑过的一架架训练飞机,心中泛起阵阵思乡涟漪。
等到太平盛世,他想带李英音一起来看看这江南美景。
常思孚恍然想起李英音本就是江南女子。
想到这里,常思孚顿觉眼前景色亲切起来。
晚上回到宿舍常思孚在家书中写道:
“烟雨长堤梦未苏,相思无尽难相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