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来了

蔚蓝的天空，明媚的六月。

栀子花开过了，木棉花开过了，桃花开过了，玫瑰和茉莉，还有各种色泽的菜花，都开过了，津泽大学校园的大门口，郁郁葱葱，李彦没有走大路，穿过门边的一条绿荫羊肠小道，直接往大四学生的宿舍楼走去。

自从升上大四，一直在外面实习，很少回学校，这条路，李彦走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从今天开始，一直到毕业，每天都可以来回几次。

李彦今天起得比较早，路边杂草上的露珠还没干，疾步而过，落在鞋面上，湿漉漉的，透到脚背上，清凉舒爽。

在路的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等候多时。

“嘿！”还没等李彦走近，那人就挥手向李彦打招呼，“回来了。”

李彦微微抿嘴勾出一个小小的弧线，心里暖暖的，来人是他的室友，也是他最好的哥们，郑诚。

郑诚身宽体胖，肤色很白，穿着一身火箭队的篮球服，一十一号。郑诚对篮球没兴趣，也不追星，只是懒。之所以喜欢穿篮球服，是因为它布料少，洗晒方便。

李彦觉得他不应该选火箭队的，白色不耐脏，郑诚的回答却让李彦无言以对：“懒得选。”

但就是这么懒的一个人，听说自己今天要回学校，特意起了个大早，来路口接他。

“嗯。”李彦点点头，脚步加快了几分，却很克制，很矜持，没有跑起来，在郑诚看来还是那么不紧不慢，十分从容。

郑诚不知道有什么事能让李彦紧张起来，大学四年，李彦从来是这么从容镇定，哪怕是迟到，哪怕是挂科，哪怕是打架，哪怕是第一次玩游戏全军覆没，哪怕是第一次表白被拒绝。

静静地等李彦走到了近前，接过他手中拉杆箱，郑诚才开口问：“老四，这次，公司批了多久的假？”

宿舍李彦年纪最小，被其他三人唤做老四，郑诚第二，以他的体型，也当得起二师兄这个称号。

“一个月，直到毕业为止。我还是实习生，只签了学校的派遣书，没有劳动合同，时间比较自由。”

是的，店长让李彦考虑，但也不可能是无限期的，最多一个月，南城的店铺开张前，店长的人选必须定下来。

“大哥和老三也都回来了，大哥准备考公务员，老三找了个实习单位，做了两个月，没拿到钱，弄到实习报告就走人了。既然到齐了，晚上聚聚？”

大四，学校没有安排任何课程，只有一些学分没有修满的，还会有一两门选修课要上，大部分人都外出实习了。

六月，因为要完成毕业论文，又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学校，李彦他们算是比较早的一批。

“应该的。七月一日答辩，第二天拍照，第三天酒会，然后我们就毕业了，到今天，也就一个月的时间。”

“嗯，时间太快了。你来这么早，是为了蓝域吧？”

郑诚懒，更安土重迁，从小学到大学，没离开过津泽，不是没钱不能离开，是不愿离开。四年大学，转瞬即逝，眼前的熟悉的一切，马上就要分别，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问起李彦，关于蓝域的事。

津泽大学，没赶上985，没成为211，办学时间短，校园规模小，专业课题少，学生虽多，但良莠不齐，至今还没有一个出类拔萃的毕业生充门面。

虽然，凭着校长的脸面，以及高薪的诱惑，挖来的几位知名教授，勉强够上了二流大学的尾巴，但真没几个好的企业瞧得上眼。

往年来招聘的，微型企业是主角，小型企业是常客，中型企业凤毛麟角，大型企业那简直是祥瑞一般的存在。

蓝域呢？世界五百强，上市公司，软件行业的领导者，分公司遍布海内外，就是一年支付给员工的工资就高达五百亿。

与先前的企业相比，就像是贫民窟内来了一个亿万富翁，差距何止云泥。

怎能不让人动心？

李彦自认是个凡夫俗子，所以听到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

“要不要一起？”李彦这么说，然而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据他所知，郑诚家境殷实，父母名下各有公司，在津泽都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也因此，宿舍所有人都在谋出路，他依旧整天吃饭睡觉，至于未来，家里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好！”郑诚的回答却让李彦有些意外，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释然了，“赵萍也准备去碰碰机会。”

赵萍是他们的同班同学，管理科学专业，51班的学生。

参加军训的第一天，郑诚就告诉李彦：“我喜欢赵萍。”

然而整整大学四年，郑诚也没有向赵萍表白，甚至没怎么说过话，只是一边远观一边流口水。

“哦——”

李彦有些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双手插兜，瞥了郑诚一眼，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怎么了？”郑诚察言观色，毕竟多年的兄弟，一眼就看出了李彦的不对。

“你和赵萍，已经——”

李彦似笑非笑地，给郑诚递过去一个暧昧眼神，意思是说，你懂的。

郑诚随意地耸了耸肩膀：“还没有，路上碰到的，简单聊了几句。”

别看郑诚说得轻松惬意，心里鬼知道有多少惊涛骇浪，手上的拉杆箱都差点握不住了。

“哦——”李彦点点头，又没了下文，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

“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郑诚看李彦举棋不定的样子，知道他瞻前顾后的老毛病又犯了，要不是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真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最讨厌这种说话犹犹豫豫的人了。

弗洛伊德曾说：“爱情，是对对方的高估。”

友情，何尝不是如此。

李彦三岁时，父母离异，从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他，朋友不多，亲人更少，内心的敏感与自卑不是生活的阅历所能弥补的。

所以，他从来不敢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位置，哪怕他与郑诚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说话做事，还是很谨慎，尽量不去开一些不必要的玩笑。

弗洛伊德还说过：“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的玩笑都有认真的成分。”

对于郑诚的私生活，李彦更是尽量不去碰触。

当然，这些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郑诚。

“那，到时候一起吧，记得带上简历。”

李彦终究还是决定，把想要说的话烂在肚子里。赵萍可是郑诚心中的女神，万一一句话不到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两人静静地走着，直到宿舍楼下，人声渐渐多起来，晨跑的，散步的，考研的，谈恋爱的，还有需要上第一节课的人，来去匆匆。

碰到认识的，就笑笑点头，或者打声招呼。

“回来了？”

“回来了。”

废话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Nonsense is the first part of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虽然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但问话人的语气与神态，以及回话人的态度与表情，就能看出彼此关系的亲疏。

李彦觉得这些很有意思。

不过，玄学社的社员，见到李彦，即便不立正行礼，也会双脚自然地并拢，停下脚步，对李彦恭敬地，微微鞠躬叫一声“社长好”。

李彦都只是云淡风轻地点头，仿佛司空见惯，又理所当然。

“快一年了吧？”郑诚知道李彦上大四后，就退出了玄学社，把他那，只当了半年的社长职位，交给了一个大二的学弟。

“怎么这些人，还对你这么恭敬？”

李彦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道：“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帅吧？”

郑诚无语：“能好好说话不？”

对于李彦，郑诚最是了解，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是不会下结论的，如果没有结论，那就会回你三个字，不知道。

如果从他口中说出可能、大概、也许、或者，这些不确定性词语时，那他一定是在跟你开玩笑，不过也只有郑诚懂他这种幽默。

“我会测字看相摸骨算吉凶，还博闻强识，通读了很多玄学书籍。上任的第一天，我给他们所有人都算了一卦，没有一人算错，而且预期了三天内会发生的事，也都一一应验。当时，他们只是说，我的样子很吓人。现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知道。”

李彦笑着解释，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郑诚从来没问过，李彦更是没必要到处炫耀，特别是在这个反三俗破四旧的年代。

郑诚翻了个白眼，何止吓人，简直是妖孽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