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结束与开始
第二天清晨，房东应李彦之邀，七点过来看房子。
出租屋内，里里外外都收拾得纤尘不染，即便是厨房，也看不出半点烟火气息，感觉就是刚买过来的。
房东踩着洁白如新的地砖，第一次觉得当初给地面铺爵士白是正确的选择，虽然只有靠南边的一个小窗户，但整个房间看起来光线十足，两字，敞亮。
“很好，小李做事从来是这么仔细，我就说不用检查的，你看这——”
房东满意地连连点头，这里如果要说最脏的，应该就是他今天早上才换上的新鞋子了。
“电器您都再试一试，看看是不是都还好？”
李彦不接房东的客套，要求房东按照合同流程来。正所谓小孩讲究对错，大人看的是利弊。
房东笑嘻嘻的，口称不必，手上的动作却很诚实，电子炉，电冰箱，电风扇，洗衣机，以及所有的吊灯、台灯、筒灯都一一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将押金退给李彦。
“我就说没问题，小李啊，做事就是认真。今天是六月一日，不过这一天就不算你的房租了。”
李彦依旧没接房东的话茬，接过押金，再点了一遍，确定了没有假币，确定了数额正确，这才说道：“谢谢！”
合同上规定是到五月三十一日，李彦昨天就与房东确认了，可以住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如果不行，李彦赶在零点零分出门也是可以的，不过早点出门而已，至于钱，是万万不能多给的。
“不好意思，让您这么早来。还没吃过早餐吧，不如在楼下吃点？”
李彦拿好行李箱，出门，锁好，将钥匙以及备用的，一起交给了房东。
礼尚往来，房东老板慷慨，李彦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吝啬。
两人来到楼下的早餐店，李彦要了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房东要了稀饭和包子，还有几个馒头，馒头是打包的，顺便包了一碟榨菜，看样子是准备带回家给还在熟睡的老伴的，一共十块钱。
李彦当场就结了账，意思也是告诉房东，吃饱或者吃好，就到此为止了。
“小李退房，是不是这边公司不做了？”枯坐无味，房东没话找话。
“嗯，辞职了，回学校写毕业论文，毕业后再重新找工作。”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所以李彦一五一十地说了。
“也是，实习嘛，就是涨涨见识。像您这样，津泽大学的高材生，出来怎么能卖衣服呢，肯定是坐办公室的。”房东顺势就捧着。
李彦自然不能当真，这是现在流行的说话礼仪，碰到生人，三分捧，碰到熟人，三分损。
“哪里，卖什么都一样。今时不同往日，大学生不值钱了，能找到一份工作糊口就不错了。”
李彦也做着惯常的牢骚，自从扩招后，大城市找工作的遍地都是像他这样的文化人，一个广告牌砸下来，砸伤五个，其中肯定有四个是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研究生。
现在的李彦，就像是被玻璃杯罩住的苍蝇，前途光明，却无出路。
“嗯——”房东可能压根没听清李彦说什么，就点头应和了，“不一样，你们有文化，可以四处闯荡，将来的发展肯定比我们好。我小学都没毕业，现在除了窝在家里，哪也不敢去——”
李彦这话没接，不是不敢，是不愿，房东潦倒半生，年过四十旧房拆迁，得了三套两室两厅的安置房，一下子摇身一变，成了百万富翁了，每天除了收房租就是打牌，惬意得不行。
你说这种人没用吧，可他有钱。在如今向钱看齐的年代，这就是成功人士，甭管这钱哪来的。
两人很快解决了面前的早餐，李彦率先一步离开，说是赶七点半的地铁。
房东听了有些无语，地铁好像五分钟一班吧，不过——好吧，好歹算是个借口。
站在地铁站门口，李彦再次看了看自己曾经工作的商场，心里面给每个同事都道了一声别。
嗯，该见的见过了，该说的说过了，该交接的都交接了，该再见的也都说再见了。这么一段实习的旅程，就这么别了吧。
接下来，继续自己的学校生活，还有准备即将到来的蓝域应聘，时间紧，任务重。
房东眼见李彦走远，慌忙从兜里掏出电话，腰杆笔直，哪里还有半点贪婪猥琐大叔模样。
“老板，李彦退房走了，已经从林维辞职，准备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另找其他工作。”
“好，辛苦了。”
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个中年男人，年纪应该四十出头，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头发稀疏，若不是烫了一下，都伏着，只怕头顶都盖不住。
男人挂了电话，向站在旁边的年轻女秘书吩咐：
“学校那边，让艺远注意了。千万不要打扰他，注意他的安全，然后远远看着就行。”
“是。”苗条的女秘书稍微犹豫了一下，又道：“二公子刚下飞机，打电话来，说想来看看老板。”
女秘书不明白，老板膝下只此一子，为何偏偏让人叫他“二公子”，只能说，有钱人都有怪癖。
“哼，看我，是来看我什么时候死吧？”男人冷笑一声，正准备拒绝，想了想，道：“带他进来吧，迟早要见的。”
“是！”
女秘书将事情记下，又道：“十点半津泽新闻社——”
男人摆摆手，有些虚弱地闭上眼睛，养神了许久才开口：“以后闭门谢客吧，公司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余经理打理。”
“是！”
女秘书眼见男人再次闭目躺下，便轻轻地退出门外。
不久，女秘书再次进来，后面跟着一个气质飞扬稍显稚嫩的少年，手上拿着一个黑色的小挂钟。
看着还在办公桌后面假寐的男人，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呦，还活着呢？”
少年怪声怪气地朝男人说了一句，就自行找了个靠门边的沙发坐了下去，也不再看男人，将办公室四周都瞄了一遍，嫌弃地唾了一口。
“什么品味？LOW爆了。”
“嗯！”男人从鼻孔哼出一声，艰难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儿子，修长的身材，瓜子脸，柳叶眉，一双含水的大眼睛，全都很好地遗传了他的妈妈。
只是一瞬，男人再次把眼睛闭上，因为他实在是见不得这张脸，让他恶心，让他不寒而栗。
少年看男人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想再说什么，又觉得没趣，于是将手上的挂钟扔在茶几上。
“这是我妈让我送给你的，收好了。”少年再次冷笑一声，“不过也别太急着投胎，再过半年，我妈就会过来看你了，老妈说，好歹夫妻一场，总是要送送的。”
“嗯！”哀莫大于心死，男人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说话了。
少年见状，仰天大笑摔门而去，心里似乎痛快至极，只是女秘书见了，觉得有点傻。
男人睡不着，看着明媚的窗外，怔怔走神：“半年吗？希望一切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