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阳光下的芦月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座芦草盖着的竹亭子，叫做芦月亭。

一只黄嘴蓝羽的鹦哥儿落在亭檐，正用那蹩脚的音韵吟哦着《诗经》里记载着的上古情话：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它吁乎嗟兮，声情并茂，激动得尾羽都翘了两下。

正值初秋，天气已肃，白色的芦苇花随风飘荡，整个芦月亭显得那么梦幻、而又苍凉。

日薄西山，唐诗依旧坐在亭子里。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凉。

夜晚，快要来了吧？

唐诗已经在芦月亭里坐了很久，很久很久。

白色的花絮粘满她的秀发，她望着亭子外那片苍茫芒的芦草，许久未动。

她在等、等风来。

再有七天，唐诗就及笄了。

人如其名，唐诗生得如诗如画、婉约娴雅。

她生来便是南越国的圣女。

所谓圣女，原本是用来向妖族活祭的贡品。

在及笄的那一天，圣女独自走上天坛，用贞洁、鲜血和生命向蝠翼妖王献祭，以此向妖族表达人类的臣属和忠诚，换取南越的太平。

从出生开始，圣女的一生便注定了悲剧。

所幸，一千年前，白石仙人打败了蝠翼妖王，镇压了妖族，这一千年来，圣女活祭便成了另外一种仪式——一种向白石仙人表达感谢和崇拜的仪式。

自此，再也没有无辜少女牺牲了。

白石仙人救了她，在她还没出生的一千年以前。

仿佛感受到了亭中美人所想，亭檐上那只黄嘴蓝羽的鹦哥儿勾着檐角黑瓦，倒挂了下来：

“英雄，英雄，老白是个大英雄！”

鹦哥儿睁着溜溜的小圆眼睛，歪着脑袋看着唐诗叫道。

唐诗看了眼小家伙，忍不住笑了笑。

这话，还是她平时教它的。

是啊，这小家伙还真是有灵性，似乎真能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

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夜夜梦见自己的英雄，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第一次见到白石上仙神像的时候，唐诗便觉得分外眼熟。

明明是初次相见，却仿佛相识已久，累月经年。

从此后，白石上仙夜夜都会进入她的梦中，与她相会。

梦里面，他带她游山玩水，去西北看大漠，到江南赏烟雨。

天地之间，逍遥游哉。

他们一起放牧星辰，品尝云朵，一起坐在月亮上荡秋千。

他们一起看冥界的曼陀沙华，魔界的死亡极光，妖界的海市蜃楼，仙界的七色虹桥。

唐诗红着脸想，作为一个女子，夜夜坐着这样子的美梦，是不是不太好？

可是呢，作为侍奉神明的的圣女，倾慕自己的神明，也不为过吧？

真的是好讨厌啊！自己真真是一个好圣女呢。

可是，天天做着这样的春梦，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一场梦罢了。梦，终究是要醒的。

梦醒后，现实中的自己，连老白的面都没见过。

梦里面老白还说，要来参加自己的及笄礼呢。

呵呵！

他说会给她惊喜。

他让她等他。

他让她信他。

可是，这些梦中的誓言，虚幻至极，岂能当真？

亭畔蔷薇，送来甜美的香味。

那丛蔷薇长得真好啊！

蔷薇是唐诗最喜欢的花。

只可惜，蔷薇本无刺。

唐诗想起一件事。

有一次她在梦里面跟老白抱怨，村里的黄牛总要糟蹋自己种的蔷薇花。

牛嚼蔷薇，真是过分！

老白当时什么也没说。

可是第二天，那株蔷薇就长出了锋利的尖刺。

从此后，那头黄牛再也不敢吃她的蔷薇花了。

所以说，她跟老白之间的梦境，还真是玄妙呢！

这些到底是真是假、是梦是实？

想想就觉得烦躁！

唐诗忍不住抓了抓自己头发，那头发已经乱成了一坨鸡窝。

“老白，你是谁？你在哪里？你真的存在吗？”

“老白，你就不能神仙显灵、让我见上一见吗？”

唐诗仰天长叹。

一阵秋风吹过，瞬间坠落所有的蔷薇花瓣。

这是今年最后一朵蔷薇了。

七天后，芦月亭里的圣女，就及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