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除夕闹剧（1）
大厂的除夕夜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酝酿了半个来月的喜庆气氛，终于在这一天达到顶峰。
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有些条件好的家庭，比如从外地打工创业回来过年的，会带回来一些新式的烟花礼炮，以致整个大厂从下午开始，就不间断地沉浸在轰鸣的爆竹声中。
大厂广播电台里放送的，终于不再是粉红街上两家饭店互撕的内容，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到了安心过年的话题之上，循环播放的《咱老百姓今晚真高兴》响彻大厂上空。
到了下午五六点那会儿，天色将将暗下，就有人在地势相对开阔之处，燃放那种大号的升空礼花，深蓝的天幕中，不时有五彩斑斓的烟花当空炸开，形成姿态各异形状不同的花型，仿佛一张张巨大的荧光彩色蛛网，反复伸缩拉扯。
一簇簇礼花将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伴随着阵阵爆裂声，地面隐隐出现微微震颤。
一开始，这种类似爆炸的声音令贺闪闪很不舒服，会让她产生耳鸣和头脑晕眩。按说她在末世活了二十七年，人生大部分时候都处在战乱时期，对爆炸声理应习惯。然而，可能是战争结束后，恢复秩序后的短短两年，让贺闪闪过于放松和安逸，如今在九零大厂这种和平环境下，她也早已适应。所以，今天乍一听到雷鸣般的爆竹声，让她神经下意识形成条件反射，对末世不安和恐惧的记忆忽而涌上心头，紧张感遍布了身体的每个毛孔。
直到冷静下来，搞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贺闪闪才逐渐平静下来。
她此前从未看到过烟花，即便末世领先这个世界至少一百年，那里也从未出现过这种东西。
末世的人类拥有最先进的科技、最智慧的文明，却因为巨大的生存压力，绝少产出休闲玩乐的物品。即便是国家级重大庆典场合，都是直接枪炮轰炸机上阵助威，从来不见烟花礼炮这种浪漫的身影。
此刻，贺闪闪就在那绚丽的天幕下看呆了，她最喜欢烟花即将消逝之际，那些落寞的流荧，拖着长长的、逐渐变得暗淡的尾巴，最终和漆黑融为一体。
贺闪闪大概是整个大厂唯一一个全神贯注地观赏烟花的人，别的人会放、会看、会拍手叫好、会呼朋引伴，会眉眼含情嘴含笑地头顶烟花匆匆而过……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需要烟花，喜欢烟花，让烟花为他们的新年增辉添彩。但烟花，也只不过是所有人节日生活的背景。
只有此刻的贺闪闪，把烟花当成视线里的全部，两个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看，对焦、定格、原封不动地刻进脑子里。
太美太奇妙了，美得贺闪闪都舍不得眨眼睛，生怕漏掉任何一个色彩和花型的变幻。
五彩斑斓的荧光映在她脸上，在莹润白皙如剥了壳的荔枝的肌肤上，形成巧妙的光影构图，衬得那如山丘起伏一般的精巧五官，更显娇俏生动。
贺闪闪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感觉身子被寒风吹透了，两脚冻成了冰疙瘩，才准备转身回到店里。
原本贺闪闪和陈萍以为，今天店里的生意会爆满，没想到竟然来客寥寥，贺闪闪一度以为又回到了前些日子的窘境。
除了给巴大爷和傅司棋等几位固定的客人送餐，外加几位散客，大部分时候都冷冷清清，贺闪闪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店里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贺红星先沉不住气了，不解地问道：“这店里生意怎么跟过山车似的，昨天客人那么多，我都招呼不过来了，今天却闲得发慌……”
贺闪闪沉静道：“其实也算正常，毕竟今晚是家家户户的团圆之夜，人们大多会选择在家聚餐。”
陈萍指了指北头，不甘地说道：“怪了，那家今晚倒是生意不赖，我都瞧见好几拨人进了他家店门。”
贺闪闪依然面上平静无波，“说了今晚都是家庭聚餐，人家那儿有场地、有接待能力，咱家呢？”
贺闪闪说着一抬下巴，示意陈萍和贺红星看向店里目前唯一的客人，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光棍，快五十了没结婚，没老婆没孩子，父母早已不在，他又是独子，大过年的也只能一个人过。
贺闪闪过去给老光棍倒了一杯陈萍自酿的果酒，说是新年赠饮，请他免费喝。
老光棍苦涩一笑，啥也没说，一饮而尽。
其实贺闪闪分析得没毛病，一到这个时候，人民饭庄的大空间、大圆桌、超强接待能力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在这方面闪闪的饭店丝毫不具竞争优势，无人光顾完全在情理之中。
“敢情小韩和傅家那丫头，帮着咱们吆喝了这么些天，都白忙活了？？”陈萍越想越觉得不应该，“那造势活动那么轰轰烈烈，大厂日报、大厂电视台，还有社区喉舌报什么的，轮番帮咱们做宣传，把北头那家店更是贬得一无是处，怎么到头来，人们还是巴巴地往他家跑？”
这下，贺闪闪无力再做解释了。她想说，消费者一时或许会被宣传所打动，但最终的选择、更长期的消费行为和消费习惯的维持，还是建立在性价比这一决定性因素之上。简言之，就是“物美价廉”，在这一点上，人民饭庄的确有着不可撼动的优势。
她叹了口气，对陈萍说：“妈，正好现在有空，要不您把最近这些天的账盘一下，看看除去成本，咱们到底赚没赚钱，赚了多少？”
陈萍先是一怔，随即爽快答道：“成！”她也很想知道这些天辛苦努力的结果。
陈萍把柜台里那只上了锁的抽屉打开，掏出一叠厚厚的账本，对着计算器就是一通噼里啪啦地摁，很是火热地忙活了一阵。
半小时后，陈萍合上账本，收好计算器，一脸面无表情。
贺闪闪和贺红星都满怀期待地看着她，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寸步不离。
“咋样啊，妈？”
“咋样啊，媳妇儿？”
陈萍这才掀起沉沉的眼皮，朝对面二人回看过去，半晌，才抿着嘴，难过地摇摇头。
都不用回答了，贺闪闪从陈萍的表情已经读出了结果。
店外仍是轰鸣不息的爆竹声，将漆黑的夜色照得五彩鲜亮，贺闪闪的心里却冻成了冰天雪地。
其实她大概也能猜到，别看这家店小，房租水电加上进货成本、老金的工资等等，每一笔开支都不是小数，进账却如蚂蚁搬家，客满时尚且如此，更别提先前还有几天无人问津。
一家子一筹莫展之际，店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郭子，带着十好几号人，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入。
他们的突然光临，无疑让店内冰冷的气氛陡然转变，十几个壮小伙，光是那呼呼的阳刚之气就足够把这家小饭店焐热了。
“各位，想吃点什么？”贺红星和陈萍热情地迎了上去，熟练地给他们推荐菜品。
只有郭子默默走到贺闪闪面前，往嘴里塞了根烟，没点着，就那么叼着，口齿不清地说道：“吃完年夜饭带着兄弟们出来聚聚，本来想去隔壁台球厅打两盘台球，路过你家店一看，也太特么冷清了，就进来给你热热场子。”
贺闪闪笑道：“谢谢。”
“咋啦？三十儿还这么惨？”
“没办法，今晚估计都是人多要聚会的，都去北头那家了。”
“啥？他家又给你找事？？”郭子一听就怒了，“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怎么还往他家跑，这不是不给我韩哥面子吗？我韩哥可不能白忙活一场！”
郭子将嘴里的烟拽出来，眼珠子在眼眶里提溜转了一圈，把烟狠狠甩在地上，转头对那些壮汉们道：“兄弟们，赶紧给我吃饱喝足了，一会儿咱们去北头那家，会会那位姓傅的老板！”
众壮汉听他这么一说，纷纷来了兴致，“正愁大过年没啥节目呢，还是郭哥会给兄弟们找乐子！来啊，大家伙儿都吃好喝好，有了力气好干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