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自卖自夸
腊月二十八，全华夏民族都进入了一年之中最为放纵的阶段，度最悠闲的假，玩最疯狂的游戏，吃最肥腻的美食。大厂人民碍于条件限制，吃喝玩乐的各项指标都要打一些折扣，但是并不妨碍这个微型社会成为短暂享乐的天堂。
比起绝大多数人的放松心态，贺闪闪则是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挑战。
不仅是因为闪闪的饭店迎来了开业以来的客流暴涨，整个店面随时都处在水泄不通、人满为患的状态，手里有了些余钱的人们都想过来一品芳泽，看看这个被吹上了天的私人定制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美食。
偏偏科研员出身的贺闪闪，是个十足的完美主义者，不会因为顾客太多就放低要求和标准，她会对到店的每一位客人进行餐前调查，了解客人的身体状况、口味和需求等，再针对每个人不同的情况制定独一无二的定制方案。而且每一道定制美食都是人们从未吃到过的味道和口感，甚至外观和形态都很新奇，极富创意，因此吸引了许多年轻食客。
凡事光临过闪闪饭店的人，无一例外都受到了味蕾和心灵的巨震，被颠覆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饮食观，不仅食髓知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还会拉上自己的亲朋好友一起过来品尝。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闪闪的饭店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面临了巨大的接待压力。
Fight to the death！这是94170给她的忠告和鼓励，正是因为这句振奋人心的口号，才让贺闪闪最终下定决心，孤注一掷、破釜沉舟地迎战，如今才能于绝处逢生，迎来转机。
现在机会来了，贺闪闪依然把这句“Fight to the death！”记在心头、挂在嘴边，鞭策自己继续努力，稳固胜局。
在连续接待了32位顾客后，做定制餐食做到手软的贺闪闪，决定给自己放个一刻钟的小假，反正老金也能帮忙处理一些简单的单子，此刻她必须走出后厨，找个地方放松一会儿。
然而，才刚走进前店，呼啦啦的人流和潮热扑面而来，差点把贺闪闪掀个大跟斗。
她脑子更懵了，突然感觉无处可去。
因为前后门也都被包围了，只要一推门她就会像个当红明星那样，被一堆忠实食客团团包围。
贺闪闪只好躲在后厨和前店连通的那个窄小的走廊里，在这个唯一留有空隙的空间里喘口气。
她面对着贴满了绿色大树壁纸的墙壁，深呼吸几口，抻抻胳膊拉拉腿儿，假装自己真的进入到了静谧广阔的大自然，全身上下的肌肉和绷紧的神经，都暂时松懈下来。
只是好景不长。
“闪闪，大厂电视台的转播车已经开到门口了，你赶紧出去迎接吧！”
陈萍尖利的嗓音穿过人潮，直直灌进了贺闪闪的耳中，贺闪闪全身又是不受控地一紧。
这就是贺闪闪目前最怵头的挑战之一。
她一直都是默默无闻低调踏实的实干派，忙和累她不怕，冷板凳坐穿也不怕，就怕对着摄像机接受采访和当众发言，自吹自擂、自卖自夸这种事，她实在做不来。
贺闪闪双手捂脸，从指缝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知道了，妈，再给我一分钟。”
她又给自己拉了个长长的筋，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建设，最后才决定硬着头皮往外冲。
边冲还边摆出挥拳迎战的手势，看样子誓要将“Fight to the death！”的精神进行到底。
匆匆路过柜台的时候，贺闪闪才发现韩诚来了，陈萍正拉着他一起看《大厂日报》，打开的那页还正巧就是韩大才子些的那篇文章，《相约心灵：美食即慰藉，远非充饥那么简单》。
看陈萍那一脸骄傲的神情，还不时向周围的客人夸耀一番，贺闪闪就知道自己老妈误会了什么，陈萍一定默认韩诚是她的准女婿，所以才会对韩诚出手帮忙这事非但不心存感激，还觉得理所应当。
反观韩诚，只是冷漠而疏离地看着陈萍，偶尔伸出一根手指推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他的镜片那么厚，也阻挡不了他紧皱的眉心和不屑的目光。
那种目光贺闪闪并不陌生，只是韩诚以前从未将之投射在她和她的家人身上，反而是傅司棋，应该领教过无数次。
贺闪闪此刻没心思和韩诚解释，也没时间把来龙去脉讲给陈萍听，而是快步走到店外，去接待专程赶来的电视台工作人员了。
她很不熟练地和陌生人交际应酬着，但即便是自己并不擅长的领域，她也在尽力去做。
而此刻店内热烈的读报气氛，并未因贺闪闪这个年轻店主的存在与否而有所变化。
陈萍依旧倍感自豪，顾客们依旧情绪高涨，边吃边应和着，除了韩诚从头到尾都心不在焉。
“现在整个大厂里里外外，还有人没读过小韩这篇文章的吗？”陈萍高声说道：“我跟你们讲，这么有深度的文章，如果谁还没读过，我都不同意，你们知道吗？”
“是是是，我们都是被韩大才子这篇文章深深触动，所以才过来一试的。”
“可不？这不试还好，一试就不得了啊！您家饭店简直好吃到停不下来！”
“对对对，我都上瘾了，而且是胃和心，同时都被俘虏了……”
客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溢美之词不胜枚举，把陈萍乐得合不拢嘴。
“你们看这一段……”陈萍举着报纸，用标准的大厂普通话大声朗读道：“你不需要特别去找一个地方，去看善恶、分美丑，也不需要去寻找圣经向人们所描述的‘天堂’，在大厂粉红街南头37号，就有个美食圣地。它向饥饿的人输送满足，向孤独的人输送温暖，向迷惘的人输送美好的希望，它是大厂人民心灵的港湾。可是，就在同一条街上，人民饭庄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威胁到这样一间美食殿堂，他们用工业化的食品垃圾毒害我们的身体和心灵。记住，在即将到来的21世纪，最有力的事实就是：什么人吃什么饭，对食物的品味决定了你未来的人生品质。请救救闪闪的饭店，也救救自己的灵魂……”
这一段长长的文字读完，许多食客停止了说话，停止了所有动作，甚至忘记了品尝美食，所有人都静静地在思考。
至于具体思考的什么，那就要看各人的思想境界能达到何种程度了。
陈萍朗读完毕后，仍然意犹未尽，仿佛沉浸在语言的艺术和思想的洪流中无法自拔。
“太棒了，小韩，这文章写得真是太精彩了！”陈萍由衷赞叹道。
倒是韩诚挺有自知之明，一脸木然地反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太过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