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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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骄傲的她

013

颜昭回头望去,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身着西装,精英打扮,正用一双睿智的眼睛笑对着她。

“我是龙升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我叫唐宣,我们在庭审上见过。”

“您好。”颜昭伸出手与他交握,又很快放开。打量之间,她已认出了他。

确实,在一个月前,她和他在法庭上有过激烈的辩论,当时坐在旁边的钱律师都对颜昭刮目相看。

“我对你印象深刻。”唐宣用眼睛描摹着她乌黑的长发和精致的五官,这个女孩,?分美丽之中,更带着三分英?。

唐宣毫不吝惜称赞她:“你不像个刚起步的律师,思路清晰,很有气场。”

颜昭摇头笑笑,?颦?笑间,?贵的神??然流露,眼里闪动着清雅灵秀的光:

“最后还不是输给了你?”

唐宣也摇摇头:“如果不是碰上我,你们或许会赢。我专门为聋哑人群体打官司,多年只做这一件事,那桩案子,算是术业有专攻吧!哦,对了,我刚刚看见你还会手语?有时间聊聊吗?”

颜昭抬腕看表,细眉间充斥着让人不忍强迫的勉强:“今天确实不方便,我有约了。”

唐宣满脸遗憾,问:“颜小姐,你怎么会手语?”

“我父母都是聋人。”

唐宣惊喜,目光如炬:“从小在聋哑人环境里长大的健全人,对聋哑人有超乎常人的同理心,你就是我要找的人!难得!”

“唐律师,我现在我就职的律所做的很好。暂时没有换地方的打算。”

“没关系,”唐宣笑了笑,真诚地说:“全中国有3000万聋哑人,注册律师42万人,手语律师,却只有我一个,我已经习惯了被拒绝。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不着急要你的答复。”

颜昭停住脚步:“您有贷款吗?”

“有。”

“赚得多吗?”

唐宣摊手,坦然回答:“聋哑人大多经济状况不好,有时还要倒贴钱。”

颜昭平静地看着他,用轻柔婉转的语气说出最自私的话:“唐律师,可是我也要养家。”

颜昭在落地窗前坐下,似乎再没有聊下去的欲望。

唐宣很识趣地把名片放到她桌上:“颜律师,很高兴认识你。”

颜昭微微颌首,不再多言。

唐宣默默走到吧台把她那两杯退回的咖啡从新付了钱,然后拎着皮包,推门走了。

颜昭看着这三杯咖啡,又看向唐宣离去的方向,敛起眼睑,扣上了电脑。

厉落和季凛这边已经走到了约定地点,临近到达,厉落突然停住了脚步,对季凛说:

“一会见到颜昭,你多说,少让我说。”

季凛双手交叠放到头后,胸前隆起健壮的腹肌,“嗤”了一声:

“那我把你毒哑?”

厉落再次强调:“没开玩笑!”

季凛感到十分费解:“你和老同学不叙叙旧?”

“我俩不熟。”

二人说话间,颜昭正好打包了三杯咖啡,从咖啡店里出来。远远看见季凛和厉落,颜昭冲厉落挥挥手。

季凛斜飞的英挺剑眉微微抖动,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悄悄问厉落:“那位是你同学?你吹牛的吧?”

“切!直男审美!”

“就在对面,二位请进。”

颜昭把三人引进咖啡店对面的一家工作室,厉落一坐下就公事公办的样子,先来了一套例行程序,冷着脸问:“姓名。”

“颜昭。”

“年龄。”

“26岁。”

季凛正襟危坐,目光锐利逼人:“你认识白烬野吗?”

颜昭:“白烬野,没人不认识吧?”

厉落:“请正面回答问题。”

颜昭挑眉,眼角闪过锐利寒光:“警察同志,审犯人呢?”

季凛轻咳一声,斜眼看向厉落,厉落收声。

季凛客气了许多:“案件涉及你的人身安全,务必知无不言,希望你配合。”

颜昭顿了顿,轻巧开口:“我和白烬野是高中同学,他上高一的时候我读高三。关系嘛,没什么交集,现在的关系是他们公司聘请我们做法律顾问,我只是无名律师,跟大明星也说不上话。”

季凛掏出一张照片,推到颜昭面前,颜昭接过照片,看了看,微微讶然。

颜昭:“这谁拍的?这不是我吗?”

季凛:“你被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在哪里,当时在干什么?还能想起来吗?”

颜昭仔细思索,眉头紧锁。

季凛又重复了一遍:“请问,你和白烬野,到底是什么关系?”

颜昭无奈地笑:“警察同志,我和白烬野,除了同校,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季凛见颜昭不太配合,便站起来,拍拍厉落的肩:“我先去趟卫生间,你和老同学好好叙叙旧。”

厉落斜眼瞪他。

季凛一走,颜昭主动开口:“短发很适合你。”

厉落挠挠头:“都这么说。都说我长头发的时候像刘欢老师。”

“谁说的,长头发时也蛮可爱的。”颜昭用纤巧的指尖捏起精致茶杯,呷了口茶。

厉落虽然还板着脸,耳根却悄悄红了。

颜昭放下茶盏,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

“拆开看看,我也不确定你喜不喜欢。”

厉落把盒子拆开,拿出阿童木的挂件,当时就满眼冒星星!

“哇!这个太酷了!机械透视版!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阿童木?”

颜昭的回答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仿佛十分犹豫,犹豫的有些可疑。

她调转话头,转而问道:“过生日没出去庆祝庆祝?”

厉落一门心思把玩着阿童木,动动它的小手,转转它的小脑袋,整个目光都被吸引住了,孩童般乐呵呵:“案子堆成山,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空过生日……哎?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颜昭仍是欲言又止,见她如此高兴,眼里竟然也跟着染上几分悦色。

“这个做工真的好精致。”厉落依然爱不释手。

颜昭沉默片刻,开口:“因为一件事,我一直想找你,恰巧你打电话给我。”

颜昭话音未落,就见厉落突然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紧接着把阿童木一寸一寸推回到颜昭面前,最后烫手一样缩回了手!

厉落抱起肩膀,收起了一脸傻气,睥睨着她:“我就知道,当年学校里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怎么会记得我的生日。”

颜昭一怔。

两人都沉默。

颜昭试图开口说什么,厉落伸手挡在空中,制止。

厉落装作为难的样子挠挠头:“这个……我刚进警队,警犬都不拿我当人物,很多事情我也说不上话。如果你想求我办事呢,那我真是无能为力。”

颜昭愕然地眨眨眼,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却,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014

询问结束,厉落和季凛一走出门,季凛就问厉落:“你俩不是高中同学吗?怎么都不说话了?”

“有啥可说的?你跟你班每个同学都有话说吗?”

季凛还是觉得不对劲,厉落是谁啊,嘻嘻哈哈的,跟谁都能处,怎么碰见这女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季凛也八卦,用肩膀撞了撞她:“喂,她上学时抢你男朋友了?”

“哎?我发现你对她这么感兴趣呢?你们这些直男是不是全国统一发放的审美啊?就喜欢这种外表清纯无害的蛇蝎美人?低俗。”

“哇,你说话好恶毒。”季凛冤得很啊,手一摊:“我什么时候对人家感兴趣了?我就问问你的过往情史,好用来刺激刺激云开那家伙,逗云开可比看美女有意思多了。”

厉落怕他瞎联想,赶紧解释:“什么情敌,你别造谣!”

关于颜昭这个人,至今想想,厉落仍觉得心有郁结。

这事还要追溯到高中的一次评奖。

寻常的奖状啊、头衔啊、班级委员什么的,在厉落这个学渣眼里都无所谓,她成绩不突出,又不爱表现,不给班级扣分老师就烧高香了,哪里敢奢望评奖?

但偏偏那一学期,来了一个师范刚毕业的小老师带他们班。这小老师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别出心裁,设立了一个什么“大力表扬奖”,规定本学期从德智体美劳五方面评选出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

“德”就是在同学间的口碑,乐于助人团结同学;“智”呢自然是学习,公平之处就在于不要求综合成绩,单科成绩最优即可;“体”要取得一项校运动会获奖项目;“美”就是在审美方面有创新,画个画啊唱个歌啊都行,属于才艺展示;“劳”就是植树节栽栽树,值日积极等等。

最后,这个“大力表扬奖”最最吸引人的地方来了,就是作为奖励,获得第一名的同学,老师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家长打电话,大力表扬这个学生五分钟!

这个奖项对厉落来说可太有吸引力了!

从小到大,厉落都被她哥压一头,是他爸眼里不成器的捣蛋鬼,这要是有一位老师能够给老厉打电话夸上她五分钟,老厉一定带着她回乡祭祖!

厉落光是想想就乐出了口水,这个奖项简直就是为她而生!

这样的念头在脑海里闪了一下,“咻”地一声就钻进了心里。

于是厉落日思夜想,铆足劲头就奔着“大力表扬奖”去“冲鸭”了。

为了冲这个“德”,厉落天天帮同学倒垃圾,擦黑板,攒人品,赚人气,那阵子口头禅就是:你落哥我出来混就是赚口碑的,你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为了冲这个“智”,厉落头悬梁锥刺股,点灯熬油学语文,没办法她偏科严重,只有语文这科拿得出手,上英语课学语文,上数学课学语文,上微机课还学语文。

为了冲这个“体”,厉落去运动会上撇铅球,虽然得了第一但肌肉也拉伤了。

为了冲这个“美”,厉落跟着会画画的同学蹭板报,跟着美术生学画素描画鸡蛋,用废酒瓶子易拉罐黏成外星人去参加环保创意大赛。

为了冲这个“劳”,厉落几乎把班里的水泥地擦成了瓷砖。

临近评选,厉落甩开了竞争对手,站在了冠军之巅,猛然发现巅峰之上竟然还有一位,这个人就是颜昭,全校的奖状都让她一个人给包圆了。

颜昭的奖状,据班里传说,说她家里家徒四壁,四壁都是奖状。

她这个人好像拿奖有瘾,什么比赛她都参加,也有同学在背后议论说她有“荣誉饥渴症”。

厉落心里没底,于是就去找颜昭套近乎,食堂帮她打饭,值日帮她擦黑板,鞍前马后,好一个狗腿子。

摊牌那天,颜昭正在篮球场打球,她的身高有175,经常跟男孩子一起打比赛,而且打的是内线,篮下强打,卡位抢板,非常强悍。

厉落搬去一箱水,殷勤地递水,颜昭把篮球在手里颠来颠去,不接她的水:“你最近很怪,有什么事么?

厉落顺势谈起了奖状的事:“我有个不情之请哈,就是说……那个大力表扬奖,您老能不能高抬贵手,这次就让给我啊?”

“奖状?不行。”

“求求你了,你看你有那么多奖状了,不差这一张嘛!”

“可我不想要那套指甲刀。”颜昭小巧的鼻尖皱了皱,葡萄般乌黑的眼睛里透出倨傲:“真是傻冒烟了……”

第一名是五分钟电话表扬,而这个奖的第二名,会得到一套指甲刀。

颜昭冷酷无情地拒绝了她,并且轻而易举地拿下了第一。

厉落握着指甲刀,回想起自己这大半个学期的折腾,耳边不停地循环着颜昭的话:

真是傻冒烟了!

事到如今,厉落一见到指甲刀就生气,一听到“奖状”气的冒烟。

季凛又不死心地打听:“你们俩究竟什么仇啊?”

厉落懒懒地抻了个腰,有些惆怅:

“唉!好想要那个阿童木啊,可惜是那个女人买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