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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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十大罪状

宜川派遣军是分营驻扎的,这是洪承畴一开始就打下的基础,左光先的火炮营和骑卒位于正中的位置,在左光先大营外面是赵仕常等人所领的秦兵四营,再外围才是贺人龙、段树功、王国、冷士贞、李师道、姚信、杨天华等客军,当段树功和李师道等人奉命赶来牙营议兵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丰盛的酒席和一脸笑意的洪承畴等上官。

营帘一掀开,酒菜香气和莺歌燕舞就跟李师道等武夫撞了个满怀,只见王国和姚信等武夫不知何时都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个个怀里都是左拥右抱,跟这些武夫对座的文官们也是边吃酒菜边跟掳来的军妓嬉戏歌唱,若非牙营是一军中心,只怕早就白日宣淫了。

火器大总管左光先居然也在其中,不过还算本分,没去碰那些莺莺燕燕,只是低头喝酒吃肉,洪承畴座在上位,两个脸上带着血痕的军妓侍奉在他左右,瞧见李师道等武夫进来,大胡子洪承畴立时起身,抱拳笑道:“各位将军,真是让人好等啊!来来来,快些就座吃喝!”

说罢一挥手,呵斥身后军妓道:“还不伺候各位将军落座?是想吃鞭子了吗!”然后又对李师道等人和颜悦色道:“洪某军务劳累,今天就不凑热闹了,有事找这些妓子就是。”

“今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跟出击王佐挂!”

王国哈哈大笑,拍手道:“却有这等人间美味艳福,我便是参政也舍不得卖命打仗啊,来来来,诸位但且就座,至于那些烦心事,等这一夜快活过了,再说也不迟!”

李师道一语不发,任由军妓把他坐下,汗臭骚气顿时充斥在鼻口之间,身边女人衣衫褴褛,大约三十岁,满脸都是血红的鞭痕,一双眼睛哭得绯红,不知道是哪里掳来的。

“将军行军劳顿,后面备了热水……”

女人一副哭腔,听得洪承畴勃然大怒,道:“你这叛国的盗贼,还敢哭!惹恼了相公,把你送给下面士卒,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来人,掌嘴!什么时候不哭了,就不再打!”

两名武士冲上来,揪住女人劈面乱扇耳光,打得女人口鼻来血。

一通毒打完,女人不哭了,换上僵硬笑意,粗手伸上来拽住李师道衣袖,不由分说就要往后头走,李师道死命挣扎,不想这健妇力气极大,一时竟然不得脱身,在座武夫都是满脸淫笑,让他快去,却听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哼道:“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李师道端坐在位子上,任凭健妇怎么使劲也是纹丝不动,左光先见状,使了个眼色,一个更健壮的田妇就跑了上来,两个健妇一起使劲,把李师道拽起来,众人一阵爆笑,岂料李师道骤然变色,操起刀背把两个女人打翻在地!

左光先一拍桌案,呵斥道:“李军使这是何意!莫非本官怠慢了你?”

“师道深受国恩,值此国难之际,岂敢在军营重地白日宣淫!”

这话一说出来,堂上文武个个变色,贺人龙挺剑而起,厉声道:“李师道!照你这意思,你是在说大家都是对皇帝推诿怠慢的跋扈之臣吗?你在暗示什么?你在影射什么!”

李师道同样拔刀出鞘,大骂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汉家兴师,禁不义,除残暴也!尔等所为,与建奴何异?真是歪嘴和尚念不了真经,狗肉不上台面,简直要笑死人!”

“天道昭昭,变者恒通……”

左光先刚想帮腔,却被李师道一记暴喝打断。

“够了!”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遍地之间禽兽食禄,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社稷化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值此汉家炼狱之时,尔等衣冠有何作为?”

几句话说得在座不少读书人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个个涨红了脸,就连洪承畴,脸色也憋成了猪肝紫,被一个丘八这么羞辱,真难堪,艾判官阴恻恻道:“李将军到底想说甚么?”

“我说的是贺人龙那个畜牲,跟诸位君子有什么关系?”

贺人龙大怒,叫道:“杂种李师道!不要以为有王正贤撑腰,我就不敢杀你!”

“我刀未尝不快!你敢与我走砍?”

李师道后退三步,持刀弓身做出攻击姿态。

“好了,退下。”

洪承畴不知道打的什么算盘,竟然挥手让贺人龙退下。

“哼!你等着!”

贺人龙退下之际,仍不忘放话威胁。

李师道喝道:“不要等,老子早晚先杀了你全家!”

眼见两人又要动起手来,众人连忙制止。

洪承畴不理会,径直起身道:“今天把诸位叫到这里来,是想跟说一件事,所谓耳听六路眼观八面方能希图得胜,如今我军各自为战,不利局面,因此我意更营制,立监司。”

这下倒是宁夏副将段树功先炸毛了,大声道:“立甚么监司?”

左光先道:“就是科臣督军,尔等阵前带兵厮杀即可。”

段树功很不高兴,道:“军中已有中官监察,上官何以使人复夺兵权?况且我宁夏之师自有总兵管带,就是陕西省上,也无须遵从,参政战时为帅则已,再拿我兵权为何?”

说着更是一顶帽子扣过去,阴阳怪气道:“我看某些人是有反意!”

一句话就把左光先所有想说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在座文官更是骤然变色,洪承畴咳了一声,笑意盈盈道:“罢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段将军不同意就算了,走,出去看武戏!”

不待武夫们分辨,一队武士就开了进来,秦将赵仕常伸手请道:“今日奉上官之命,安排我秦营健卒演一出好武戏给诸位看看,请诸位同僚移步牙前武场,看我秦兵如何。”

一个个顾不得胀得要命的膀胱,小小而快快地挪动脚步,跟着洪承畴一行出营,果然是一群马弓手在牙前演武射箭,射杀绑在柱子上的流贼,嘤嘤哭声听得人心里麻麻地悲伤。

洪承畴抚了一把大胡子,笑道:“明日出兵讨贼,军事就拜托诸位了,你们客军在外劳苦,每月禄米也没有,说起来也痛心呢,请诸位受洪承畴一拜,大家都好好为国家尽力。”

说罢对武夫们深深一拜,李师道等人都作揖道谢,洪承畴却收起笑意,斥责宁夏副将段树功道:“你纵容部下跟李师道打群架,不管王国放火激起凉军营啸,段将军知错吗?”

段树功看了李师道一眼,冷冷道:“那厮就是个响马,没杀他就是给王正贤面子了,况且那厮也害了我的人,用火器打死打伤三百多军卒,现在上官要追究,却不管李师道那厮?还有,段某是边师镇将,参政省官也,按制无权罚我,某是非对错,自有军部长官裁决。”

段树功这番充满对抗意味的辩解听得在场文官皱眉,洪承畴高声将他喝止,命令武士扒下段树功的帽子和袍带,又命人割了他的头发和胡子,然后就地鞭笞三十,以为惩罚羞辱,段树功兀自不肯服软,高声叫骂道:“杂种辱我太甚,贺总兵已经入陕,到时要你好看!”

洪承畴不怒反笑,大喝一声:“大胆段树功,竟敢在军营重地喝酒纵乐!来人哪,给我绑了!”

段树功大惊!

王国大惊!

李师道同样大惊!

在场匹夫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这……这样也行?这栽赃嫁祸还能再明显点吗?

但是又一想,对啊,这里就这么些人,洪承畴是上官,说他喝酒就是喝酒,两名士兵立即扑上去,将段树功撂倒在地,参将王国想跑出去搬救兵,被洪承畴一刀背当场打昏死。

段树功本身就是个暴脾气,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洪承畴居然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陷害自己,顿时怒火冲天,忍不住冲洪承畴大吼起来:“入你妈妈个毛,洪承畴你敢阴老子?”

赵仕常狠狠揍了他一拳,疼得段树功龇牙咧嘴,缓过来气之后,段树功越发怒不可遏,禁不住又叫道:“洪承畴,你敢阴老子,信不信老子弄死你?你别让老子活着出去!”

这种话是一个人火冒三丈时的泄愤之语,说起来也很常见,尤其是段树功这种行伍多年的老丘八,更是口头禅,但是他死就死在这口头禅上了,洪承畴听他这么一说,当即一本正经的喝道:“跋扈段树功,竟敢对差官行凶!”

声音很大,外边的人都听到了,包括段树功在外面等候的亲兵,段副将刚才那句弄死你是来真的?他居然真敢对上官行凶?洪承畴厉声道:“你有十大杀头罪状,你知道吗!”

“依照我朝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大将带兵在外,必须接受文官和中人的监察,你却这边一人专制,仗着总兵贺虎臣的威风,军马钱粮一概都不接受本官核查,此一该杀!”

“人臣之罪,莫大于欺君!你交给军部的公文全都在蒙骗,杀害难民,假冒战功,此二该杀!昨晚你当众说,在宜川驻兵,取西安易如反掌,大逆不道,有割据反意,三该杀!”

“夏镇每年银米几十万,你部士卒却积饷二十一月,每月只发几斗粗粮,以至于入陕以来军纪最差,你们这群宁夏国虫跟贺虎臣一起欺上瞒下,侵占军粮,残害士卒,四该杀!

”骚扰友军驻地,以至于凉军营啸,还敢炮轰本官军营,你部行军途中,士卒数次鼓噪讨饷,你却不作为,任凭士卒胡来,一路烧杀抢掠,自己做盗贼,还想投闯,七该杀。”

“纵容部将强奸民间女子,不知国法军纪,以至军卒效仿,使得百姓仇国,八该杀。抓捕难民,为你徭役开道,不听从的就被杀死,一路白骨累累,九该杀。宁夏设镇多年,你身为宁夏镇将,却不能收复一寸土地,坐地观望,姑息养敌,徒耗国家钱粮,十该杀!”

“这十大罪状,你服是不服!”

洪承畴宣布完罪状,段树功丧魂失魄,说不出话来,只是叩头请免一死。说实话,这些罪状,不但宁夏军,李师道等人也一样,全军就没有不这么干的,但此时变成了杀人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