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狙击战（2）

桂玉梅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右手轻轻地甩了甩水袖。

卸下油彩，镜子里慢慢地呈现出一个真实的自己。桂玉梅抚摸着自己的面颊，嘴角上浮现出丝丝微笑。岁月从不败美人，美丽的皮囊不是为了取悦男人，而是取悦自己。

桂玉梅的手机嘀嘀地提示有新的信息，桂玉梅瞟了一眼，没有搭理，坐在镜子前继续欣赏自己。她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张青桐大闹戏场的情景，摇了摇头，一声长叹。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人老珠黄的结发之妻，被男人抛弃之后，还想用如此疯狂的方式挽回男人的心，早干嘛去了？

“汪汪汪”，电话响个不停。东方亮捏着电话在门口敲了敲门：“能进来吗？”已经换好衣服的桂玉梅高声说：“可以。”东方亮径直往里走，看桂玉梅在镜子前发呆，说：“你的狗都叫半天啦，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桂玉梅头都没回，说：“骚扰电话那么多，我接得过来吗？”东方亮把电话抓起来递给桂玉梅，说：“你看看，谁的电话？”

桂玉梅一看，再瞅瞅东方亮，说：“几步路，你非要打电话。”

东方亮很好奇地问：“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把手机铃声设置成狗叫啊？”

桂玉梅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说：“我喜欢狗啊。”东方亮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桂玉梅呵呵一笑，说：“狗永远都是狗，而人有时不一定是人。”东方亮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跟你说个正事，董事会不同意你在鸟巢举办戏剧晚会。”

东方亮的话还没有说完，桂玉梅腾地站起来，盯着东方亮问：“为什么？怎么样他们才能同意？”

东方亮示意桂玉梅坐下，说：“青衣是你一生的追求，你还有很多时间去实现你的心愿，着什么急呢？”

桂玉梅看着外面的大戏台，冷冷地说：“等到人老珠黄时？”

东方亮微笑着说：“那么没有信心？”

桂玉梅噘着嘴说：“你们不支持没关系，我自己去化缘。”

东方亮看了看表，说：“能走了吗？”

桂玉梅没反应过来，问：“干啥去？”

东方亮笑着说：“陪你化缘去啊。”

桂玉梅拎起包，一句话没说，站起来走了。东方亮一看，叫住问：“你去哪？”

桂玉梅回头盯着东方亮，说：“老板，你去招呼你的客人吧，我下班了，拜拜！”

“你给我站住！”东方亮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想在鸟巢举办戏剧晚会了？”

桂玉梅头都没回，一边走一边说：“睡一觉再说吧！”

桂玉梅是紫宸会大戏楼的台柱子，无数的官宦商贾都冲着桂玉梅的青衣而来。紫宸会的董事会拒绝在鸟巢为桂玉梅举办戏剧晚会，东方亮可不希望桂玉梅一气之下离开紫宸会。他几步跑到桂玉梅前面，说：“别闹了，跟我走吧。”

东方亮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桂玉梅撇着嘴说：“陪人喝酒吃饭的事儿，我可不干啊。”

东方亮叹了一口气，说：“我东方亮啥时候让你干过那样的事？为了你的追求，你今晚跟我走。”

上了车，桂玉梅还是忍不住说：“老板，你还是把话说明白一点，免得到时候我两眼一抹黑。”

东方亮有时真拿桂玉梅没办法，台上台下简直判若两人，台下的她骄横、泼辣，哪有青衣的端庄含蓄、柔媚温婉？东方亮侧身看了桂玉梅两眼，一本正经地说：“董事会拒绝了，我们还可以找企业化缘嘛。我联系了几家企业，有一个大老板同意见面谈一谈。”

桂玉梅随口一问：“谁呀？”

东方亮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看了看表，说：“见了你就知道了。”

车在皇冠假日酒店的门口停了下来，桂玉梅很警惕地看了一眼东方亮。东方亮走在前面，直接按了去三楼的电梯。电梯口，桂玉梅想再问一句，可东方亮一下子蹿进电梯。电梯里有一对看上去正在恋爱的男女，桂玉梅咬着下嘴唇，一直憋着，一出电梯，桂玉梅一把拽住东方亮，很小声地问：“到底见什么人？”

东方亮没说话，一直往前走，绕过了桑拿中心，穿过一个U型回廊，门口有一个高挑的服务员笑盈盈地问：“先生，有预订吗？”东方亮回头看了看一脸不自在的桂玉梅，说：“峨眉。”服务员在前面带路，桂玉梅跟在东方亮身边，一边走一边跟东方亮小声嘀咕：“见个人有那么夸张吗？搞得跟特务接头似的，还峨眉，干吗不长江呢？”

服务员小姐回头说：“抱歉，长江已经有人了。”

东方亮似笑非笑地说：“小妹妹，你真可爱。”

桂玉梅瞪了东方亮一眼，说：“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个德性。”

东方亮侧身看了桂玉梅一眼，问：“你都想啥呢？”

桂玉梅凑到东方亮的耳朵上说：“骂人家是傻瓜，嘴上还让人家听着高兴，你是人吗？”

最后四个字声音有点大，服务员小姐回头看了看东方亮和桂玉梅，微微一笑，指着门牌上的峨眉两个字说：“这就是峨眉。”

东方亮推开房门，看到乔志远坐在沙发上。跟在身后的桂玉梅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乔志远。乔志远看着桂玉梅，嘴角挤出一丝微笑。眼前的桂玉梅卸掉戏装，退去油彩，三千发丝披在双肩，肤若凝脂，眉黛如画，长长的睫毛下一双丹凤眼不怒自威，高挺精致的鼻子，娇艳饱满的双唇，简单的米色连衣裙勾勒出玲珑有致的曲线，跟舞台上的青衣判若两人。此番情景，让阅人无数的乔志远心底微微一动。

桂玉梅见是乔志远，惊讶之余转身退出了房间。东方亮掏出准备好的鸟巢戏剧晚会方案，指着桂玉梅正要介绍，没想到桂玉梅已经离开了，顿时非常尴尬。乔志远意识到桂玉梅是担心自己尴尬才退出房间的，失落之余，压根儿就没听到东方亮不断地说抱歉，冲着东方亮说：“这个费用我们掏了。”

东方亮还没有坐下，乔志远看了看表，说：“具体方案你跟汪总对接，我还有一个会快开始了。”

乔志远的爽快出乎东方亮的预料，东方亮客套地说：“感谢乔总的支持，我们一定会努力将鸟巢的晚会办成戏剧界的经典，到时候还希望乔总能来捧场。”东方亮退出房间，桂玉梅在U型回廊等着，看到东方亮满面春风，想必里面的人答应赞助鸟巢戏剧晚会了。

东方亮心情大好，桂玉梅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

东方亮将方案材料递给桂玉梅，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说：“你自己看。”

桂玉梅难以置信地说：“1000万？”

东方亮翻着眼睛，得意地说：“怎么样？我说过，董事会不搞，找懂的人一定成。”

桂玉梅随手将材料递给东方亮，撇着嘴说：“这个人懂？看着那么土，他知道啥叫青衣？1000万元嘴一张就答应了？这种人要么是脑子坏了，要么就是脑子里憋着坏。”

东方亮突然站在走廊靠墙的一幅画边，很严肃地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不懂青衣会专门来看你唱的青衣？你呀，不要总是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现在的人眼睛里除了物质，还能有什么？能够遇到个懂艺术的，就烧高香吧。”

“真懂艺术还是另有所图，还有待考验呢。”桂玉梅朝东方亮翻了个白眼，拎着包径自走了，留下东方亮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晚上8点，结束工作的乔志远换上睡衣，往床上一躺，仿佛卸下了沉重的盔甲。他静静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今天桂玉梅的样子。他没想到一个在台上唱尽人间男欢女爱、悲欢离合的青衣，洗尽铅华后会是出水芙蓉一般的模样。

乔志远虽然在商场上阅人无数，但对于女人，他实在知之甚少。当年他大学毕业来到南海市，几乎在父母的包办下和张青桐结了婚，结婚后开始打拼事业，张青桐在家做全职太太，相夫教子，两个人一直交流很少。他以为所有的婚姻都如他们一样，少来夫妻老来伴，两人共同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孩子大了，两人老了，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可是他没有想到，随着他事业做得越来越大，张青桐对他的控制变本加厉，每天都像警察一样对他查岗。乔志远为了孩子，为了名声一直忍受着张青桐的无理取闹，可那样的婚姻让他窒息。

乔志远出国游学，也有躲避张青桐的初衷，这次游学让乔志远的思想改变了许多。游学归来，除改变了盘古管理层的游戏规则，乔志远也向张青桐提出了离婚，他不想永远生活在张青桐犹如鹰眼一样的监视之中，他想为自己活一回。当乔志远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张青桐抓住乔志远的衣领，歇斯底里地问：“为什么？”那一刻，张青桐的容貌就是她灵魂的样子，乔志远只想让张青桐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不想再说一个字。

张青桐几经挽回无果，见乔志远去意已决，提出让乔志远净身出户，她以为这样可以吓住乔志远，却没想到乔志远一口答应。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字的那一刻，乔志远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舒畅。

乔志远正要休息，突然听到“叮咚、叮咚”的敲门声。乔志远感到很奇怪，他在北京住的酒店几乎没人知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呢？他穿上拖鞋去开门，打开门的一刹那，乔志远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桂玉梅。她还是下午的那身装扮，墨黑的秀发披在肩上，两颊泛着些许红晕，看得出她喝了点酒，已经微醺。乔志远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但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故作镇定地说：“姑娘找我？”

桂玉梅莞尔一笑：“是的乔总，冒昧拜访，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方便吗？”

乔志远把门打开，侧着身子请桂玉梅进屋：“方便，里面请吧。”

桂玉梅进屋，四处扫了一眼，发现乔志远的房间整洁干净，用过的物品整整齐齐放在原处，感觉这个男人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刻板严谨。在来之前，桂玉梅特地上网搜了乔志远的资料，网上翔实地记录了乔志远的工作履历，甚至有一些报道把他说得神乎其神，然而桂玉梅搜遍全网，也没有搜到乔志远的感情履历，甚至连一篇花边新闻都没有，这让桂玉梅感觉很奇怪，这个乔志远究竟是真君子还是风月场上的高手？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桂玉梅在沙发上坐下，乔志远给桂玉梅泡了一杯碧潭飘雪，在桂玉梅的对面坐下来，看着桂玉梅，笑吟吟地说：“玉梅小姐深夜造访，不知有何指教？”

桂玉梅直截了当：“乔总，不要叫我小姐，叫我玉梅就好。”

乔志远只好改口：“玉梅，有什么事你说。”

桂玉梅：“听说您决定赞助鸟巢戏剧晚会，我是特意来感谢您的。”

乔志远：“不用客气，弘扬我国优秀的传统文化，是我们盘古的责任。”

桂玉梅和乔志远之间隔着一个小茶几，桂玉梅忽然起身，坐到乔志远沙发的扶手上，妩媚地笑着：“那乔总赞助我的戏剧晚会，就没有一点个人想法？”

桂玉梅说着，胳膊很自然地搭在乔志远的肩膀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乔志远。

桂玉梅身上薰衣草的芬芳钻进乔志远的鼻孔，乔志远感觉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入大脑，心脏怦怦直跳，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变得稀薄。多少年没有这种冲动了，他想把眼前的女人推倒在床上，征服她。

桂玉梅似笑非笑地看着乔志远，似乎洞悉了一切。

乔志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回过神来，身子往旁边移了一下，咳了一声，说：“你想多了，我答应赞助你的戏剧晚会，真的是想把我们盘古的企业文化和中国传统的戏剧文化相衔接，做一次推广，当然，其中也有对你专业造诣的欣赏。”

桂玉梅难以置信地问：“真的？”

乔志远点点头：“当然了。”

桂玉梅站起身：“既然这样，我先谢过乔总了，那咱们晚会上见。”

桂玉梅拎起包，深深地看了乔志远一眼，转身拉开门走了。乔志远立即跟上去，站在门口，看着桂玉梅曼妙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心头竟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