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路人某
宋乔伊发现季劲的工作账号显示重新上线时，是凌晨两点。
完全休闲的周末，宋乔伊陪着季劲的爷爷奶奶参加了小区里的交谊舞比赛，充当摄影师。为了能给两位老人家美好的回忆，她撑着脑袋，对着电脑，用鼠标调整着图片的色彩与对比度，力图修出让他们满意的照片。
宋乔伊拍照的本事是在校刊时，同系的学姐教她的。毕业以后，因为工作繁忙，她鲜少拿出相机。这么想来，与季劲家人的亲密关系，倒是给了她不少重拾旧爱的空间。
季劲的在线状态持续到第十分钟，宋乔伊给他发送了信息。
“还在工作吗？”
季劲的上一个项目于三天前结束，同一时间，宣布他从项目经理升职为合伙人的公告就正式发了出来。在所有人的祝贺声中，亦有宋乔伊的部分。她顺应着同事们一起，在公共社区写了一句“恭喜”。大概是因为评论者太多，宋乔伊的留言没有得到季劲的回复。
五分钟后，季劲才回复了宋乔伊的问候。
想来应该是他过度沉迷工作，没有注意到弹动的图标。成为合伙人，意味着又踏入了一个更高的全新阶段。项目经理只需要对手头的项目负责，而合伙人则需要帮助公司获取更多的项目，用自身的影响力，为公司创收。
因此，季劲在升职后，没有回到上海，而是选择飞去了广州，试着获取新的合作机会。在宋乔伊眼里的季劲，一步一个脚印在向所有人证明，不管是做什么项目，他都可以做得很好。这样愿意为了目的而付出汗水的人，理应成功。
季劲的回复一如既往，只有一个简单的“嗯”字。
他的回答太简单，宋乔伊无法分辨季劲的情绪。沉思了一会儿后，宋乔伊关掉了自己与季劲的对话窗口，继续修图。
过了三个多小时，天色渐亮，宋乔伊总算是大功告成。她扭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熬通宵的人往往会彻底丧失睡意，宋乔伊也是如此。她又用鼠标点开了工作软件，意外地发现季劲依旧在线。
快六点了，他也一夜未睡吗？
宋乔伊正想着，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好，请问是张虎先生吗？”
“张虎？”
“是的，季劲先生给您点了一份早餐，我放在您家门口了，请您拿一下。”
“噢，好的，谢谢。”
宋乔伊挂断电话，满脸疑问。季劲给自己买早餐了？还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张虎？
宋乔伊打开门，果真有一份包装精致的早餐放在家门口。看着热气腾腾的粥与半熟的煎蛋，还有温热的豆浆，她拨通了季劲的电话。
“喂。”
季劲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收到你帮我买的早餐了，谢谢你。”
“顺手的事。”
“你也一夜没睡吗？”宋乔伊问。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边忽然有点嘈杂，一个清亮的女声叫了季劲的名字。
宋乔伊不知为何，全身就像被电击了一下。清晨，季劲，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是护士，提醒我换药。”
“啊？你怎么了？”
“没事。我先挂了。”
不等宋乔伊追问，手机里已经是一阵忙音。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几分钟，宋乔伊换了一套衣服，打了辆出租车，直奔机场，去往广州。上海虹桥机场到广州的航班飞行里程约1200公里，飞行时间三个小时左右。待宋乔伊落地广州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凭借直觉，宋乔伊通过地图，锁定了麦恩公司合作酒店旁最近的医院。当她询问医院住院部前台，并得到病房号时，宋乔伊庆幸自己没有估算错。
站在病房门口，宋乔伊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季劲皱着眉，双眼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俨然一副工作状态。在季劲的床边，是护士帮忙送来的早餐，已经彻底凉透。穿着病号服的季劲，嘴唇无血色，看起来疲惫又虚弱。他的额头上贴着纱布，看样子是缝了针。
真巧。上一次宋乔伊胃痛，季劲来找她，也是这一家医院。如今，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交换了病人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也算一种缘分。
“让我准时吃早餐，你自己呢？”
宋乔伊提着在医院门口买的热粥，走进了病房，季劲眼里的惊诧被一览无余。
“放心，你家里人不知道，我是自己来的。”
“嗯。”
宋乔伊询问了护士，得知季劲是在去机场的路上，突发了车祸。三根肋骨被撞断，全身上下还有多处外伤。季劲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才谎称自己工作繁忙，无暇回家。宋乔伊知道，以季劲的脾气，肯定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自己一个人在广州养伤。如果不是宋乔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只怕这份孤单的痛苦，将全由他一个人承受。
季劲把电脑中的材料保存妥当，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了一旁，示意宋乔伊坐下。
“我听说你在上一个项目表现很出色，廖茂森已经在帮你预留重点项目了。”
“是啊，我是一个非常好用的人。只是有的人不懂得珍惜，只知道颐指气使让我去戳猪。”
“宋乔伊，你也太小气了，怎么还记仇啊。”
“那没办法，已经记住了，忘不了。”
宋乔伊把保温桶的罐子打开，热气散发出来，病房里弥漫着米饭的香气。
“你自己吃了吗？”
“吃了。”
宋乔伊下意识地撒了谎，她记挂着季劲的情况，哪里有心情吃饭。
“宋乔伊，你知不知道你很不会撒谎。”
“不是我不会撒谎，是你太聪明。反正，你吃完了以后，我自然会去吃饭。”
季劲坐直身体，他的右手打着石膏，伸出左手想要接过保温桶。宋乔伊担心他吃起来不方便，于是，拿出勺子，舀起一勺粥，送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再递到季劲的嘴边。
“你要喂我？”
“不然呢？万一你一不小心打翻了保温桶，那不就更加麻烦了。”
季劲微微笑了笑，凑过头，配合了宋乔伊的喂食举动。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和公司请假了吗？”
“嗯，汇报了情况，暂时会做一些远程工作。”
“不可以完全休息吗？”
“宋乔伊，如果是你，你会愿意完全停下来吗？”
宋乔伊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才刚刚成为合伙人，麦恩公司崇尚‘第一个九十天内要实现早期成功’，所以，这段时间其实对你来说，很宝贵。”宋乔伊也是局中人，自然能理解季劲的难处，想到这里，她担忧地问：“那你也不能为了工作，整宿不睡觉呀。”
“我不是为了工作才不睡觉的。”
“那是因为伤口太疼了？”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呀？”
“秘密。”
季劲没有告诉宋乔伊，他整夜没睡觉，是因为有些好奇——一个下了项目的人，大晚上不睡觉到底在忙什么。直到早上看到家里的微信群里，爷爷奶奶对宋乔伊的拍照技术赞不绝口，季劲才解了惑。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彻夜未睡的女孩，会千里迢迢飞来广州，喂他喝粥。
宋乔伊提醒自己不要和病人计较。季劲帮了自己这么多忙，损失点口头上的赢面，也不算憋屈。
“宋乔伊，你为什么会来？”
“因为担心你呀。”
“那如果是李恪呢？你会怎么做？”
宋乔伊有些不悦，这个季劲，还搞什么钓鱼执法？
“季劲，我比谁都更加清楚李恪结婚了，而且，下个月就是他孩子的预产期。且不说李恪没出事，就算李恪出了意外，也轮不到我去瞎操心。”
季劲显然对宋乔伊的回答很满意，他美滋滋地再次喝了一口粥。
“不错。作为表扬，我和你分享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我给李恪介绍了一个医生。等你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李恪的额头上就没有那道疤痕了。”
宋乔伊愣了神。
一时间，她不知道应该是喜还是悲。
疤痕没了，那她的记忆呢？又该依托何处……
没关系。对于李恪来说，宋乔伊本来就是选项E，是方案B，是西装的备用纽扣，是无关紧要的路人某。疤痕迟早会淡去，就此消失，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
看着宋乔伊惆怅的表情，季劲忍不住逗她。
“宋乔伊，你看我的额头。”
“怎么了？”
“如果你喜欢疤痕，我还一个给你。这可缝了八针，保证留疤。”
“……季劲。”
“干嘛？要说我幼稚？”
宋乔伊看着季劲的额头，笑了出来。
“我是想说，谢谢你。”
谢谢你试图抚平我的伤口。谢谢你始终照顾我的感受。
谢谢你相信我，明白我并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