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汉字是意音文字

周有光在《文字演进的一般规律》里说：“用文字表达语言，有三种基本的表达方法，就是表形、表意和表音。”“三种表达方法并不就等于文字发展的三个阶段。文字发展史的分期应当以客观存在的文字体系的整个状况为根据，不应当以其中的部分状况为根据。”“综合运用表意兼表音两种表达方法的文字，可以称为‘意音文字’（ideo-phonograph）。汉字就是意音文字之一种。”“从甲骨文到现代汉字，文字的组织原则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我们的文字在有记录的三千多年中间始终是意音制度的文字。古今的不同只是在形声字的数量和符号体式的变化上。”注16为了找寻汉字在人类文字史上的地位，周有光发表了《文字类型学初探》，提出了文字三相分类法。注17其后，在《比较文字学初探》这部著作中，他又一次讲到了文字三相分类法。周有光说：“观察文字，可以从三个不同角度着眼：1．符形角度、2．语音角度和3．表达法角度。三个角度观察到文字的三个侧面，称为文字的‘三相’（three phases）。”“1．符位相：从符形角度观察文字，要用视觉来鉴别。文字符号就其外形来看主要分为：（1）图符；（2）字符；（3）字母。”“2．语段相：从语音角度观察文字，要用听觉来测量。一连串讲出来的语言可以分为许多语音段落，叫做‘语段’。长语段分为：（1）篇章，（2）章节，（3）语句；短语段分为：（1）语词，（2）音节，（3）音素（音位）。”“3．表达相：用文字符号表达语言，有不同的表达法。按照符号的‘表达功能’，不考虑符号的‘起源’，可以把表达法分为：（1）表形法，（2）表意法，（3）表音法。”“任何一种文字都有‘三相’。‘三相’的综合聚焦，就是这种文字的类型。”注18根据文字的三相分类法，汉字属于意音文字：“字符+语词”和“音节+意音”。

就对汉字性质的认定说，三相分类法里的语段相和语素文字说里的语素相当。老一辈语言学家所说的“语词”相当于我们现在说的“词”。汉语语素以单音节为主，如“人、走、大”，但也有多音节的，如“琵琶、踯躅、吩咐、多米诺”。记录多音节语素的单个汉字没有意义，记录的只是音节。三相分类法里的符位相和表达相，在语素文字说里是隐含着的，并不是被排斥的。因此，三相分类法和语素文字说可以互相补充，相辅相成。朱德熙说：“从汉字跟汉语的关系看，汉字是一种语素文字。从汉字本身的构造看，汉字是由表意、表音的偏旁（形旁、声旁）和既不表意也不表音的记号组成的文字体系。”注19如果我们进一步要问：语素文字说和意音文字说，这两个理论是并列的呢，还是有主有从的呢？我们认为有主有从，语素文字说为主，意音文字说为从。这是因为从根本上说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符号。因为汉字是语素文字，所以字数不能太少。要让成千上万的汉字在形体上都有区别，构成方式不得不复杂。更为重要的是汉字的字形和它所记录的语素最好要有明显的联系，也就是要有一定的理据，单一的字符是做不到的，所以要用三种字符。总之，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回答什么是汉字的性质，应该是汉字是语素文字。因为周有光要为世界各种文字确定性质，并从中归纳世界文字发展的共同规律，所以他采用了三个不同的角度。而在这三个方面，他特别突出的是表达相。这是因为从西方传来的文字发展的三阶段论主要谈的是表达法的发展。周有光指出：“形意文字学、意音文字学和字母文字学，三者分别研究人类文字史的三个发展阶段。”注20按照这个理论，汉字属于意音文字，最终是要发展为字母文字的。近年来，国内有的学者早就对这个理论提出了质疑，给我们许多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