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几无所有,或一无所有。
我们在这部历史第二卷一开始的地方,就曾对读者提过,说我们的打算是:有几段为时颇长的时间,其中并没发生值得一写的事迹,我们要略过不谈:我们现在请读者把那句话回忆一下。
我们作这种打算的时候,不仅考虑到我们自己的毁誉和劳逸,并且也考虑到读者的得失和损益;因为采取这种办法,我们不但可以防止读者,因读既乏味又无益的东西而浪费时光,更可以在所有这种时期里,给读者一种机会,使他们用自己的悬想臆测,来填补这种无事可书的空闲岁月,因而发挥了那种令人惊异的明敏练达(这是他们最善于运用的)。我们在上文不厌谆谆,就为的要使读者敏于从事,达到这种目的。
关于这种填补,我们只举一二事例,以及其余。比如,奥维资先生刚遭丧友之戚的时候,他所感到的那种悲痛,是所有的人,只要不是土木形骸或者铁石心肠,在同样情况下,都要感到的,难道读者对于这个还有想不出来的吗?再如,哲学和宗教,日久天长,能使悲痛减杀,结尾临了,能使悲痛消灭,难道读者对于这个还有看不出来的吗?因为哲学以悲痛为昧而无知、虚而无用,来训诲我们,宗教则以悲痛违反道德和宗教,来矫正我们,以寄托希望和信赖于将来,来安慰我们;本来这种希望和信赖,能使意志坚强、信仰虔诚的人,在向移床易箦的朋友告别的时候,都丝毫无动于衷,就像那位朋友,只是要作一次远行一样,并且还丝毫都不怀疑,将来一定能和那位朋友聚首重逢。
关于白蕊姞·卜利福太太,明敏精干的读者也不会惶惑不解:他可以把一颗心放下,认定这位太太,一准在悲痛哀戚都得形之于外这个全部形单影只的期间,一举一动,无不严谨遵守礼法习俗:她依时改变脸上的表情,以符合身上按期更换的服饰;服饰由寡妇重孝所着,换而为黑色、为灰色、为白色,表情也由双眉紧锁,变而为双眉微舒、为惘然若失、为悄然若思,而终之以礼法许她恢复的那种默然不语的故态。
我们举出这两端来,只是用它们作例子,来表示一下,我们对读者之中最需要启发的人,有什么要求。至于批评能力更高的人,我们理所当然地可以认为,他们一定会运用更精细、更深入的判断力和洞察力。我们毫不怀疑,我们这位德高望重的人,在所有我们认为应当略而不谈的这种岁月里,一定处理了许许多多的家务,而这般批评能力高强的人,一定会在这些家务之中,发现令人注意的情节;因为在这种时期里,虽然并没发生能在我们这部史书里占一席之地的事件,但是却的确发生过一些琐事,其重要也不下于现代历史学家每日每周所报告的那些事项;这类东西,都是绝大多数的人所阅读的,不过他们花费了好多的时光,却得到了极小的收益,这是我担心的。现在,如果有人肯下功夫,作一些我们前面所提的那种悬想臆测,那有些人的最高才智,就可以充分发挥出来。因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可以依据人的性格而推测他的行动,也可以按照他的行动而判断他的性格,而前者比后者更有用处。前者,我承认,固然不错,需要更大的洞察力;但是,如果真有练达人情的本领,那做到前者,也和做到后者一样地拿得稳。
我们既是深深地了解到,我们的读者之中,绝大多数都是特别富于这种练达人情的本领的,因此,我们就留出十二年的空白时间来,作为他们这种本领的驰骋用武之地,而让我们的男主角,在他大约十四岁那年上,出台登场;因为,我们相信,有不少的读者,早已急不能待,要我们把他介绍给他们,以便和他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