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青渊先生口述　门生笔记

今夜接续前晚之谈，继续讲述我此生履历。回首人生种种，犹如蚕自卵出，经四度眠餐，化茧成蝶，又复归于卵。此前廿四五载，我恰巧历经四度变化。上回所述乃由卵成虫，此后便是由虫化茧成蝶，渐生变化，复归于卵的事。今夜要谈的，就是这第二阶段之事。

上回谈到，我生为农民，以耕作为业，却愤于幕府暴政，以为照此状，幕府终将覆灭。即便幕府一息尚存，我也不可坐视不理，任之维持现状。我虽为贱农，亦愿以死起变革暴政之狂潮。如不切实推行开明政治，日本必亡无疑，值此危急关头，怎能因不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就对政治闭口不谈？因此我挖空心思，誓要为济世安民粉身碎骨。

立志出乡关

说到这粉身碎骨、济世安民的方法，若走迂回之道，先侍明君，令君听我言、用我策，再位登老中、若年寄（幕府高层职务），参与天下政事，虽顺遂，然难以企及。犹因彼时德川政治官位世袭罔替，门第固化，不论器量才能如何，亦不可改变地位。其余各个职位皆是等级森严。制度使然，一介农民便是才高八斗，勤勉刻苦，莫说天下，就是一国一郡之政亦无法参与。故当今天下，欲显功名，顺道难取，须得反其道而行。一言以蔽之，便是谋划动乱，令天下动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令天下动荡，则幕府倒台、国家大乱，国乱则忠臣现、英雄出，乱世得治。如此看来，大乱方可大治，因而我等便舍得一身剐，奋起促成乱世。

说到引发骚乱之法，便是发起暴乱，先讨一大名，收束其兵力，伺机火攻横滨，引得外邦人率大军前来讨伐日本，则幕府必左支右绌。既已开战，便可静待英雄现世，颠覆德川幕府，取而代之，执掌国政。

如前夜所说，我等定于文久三年，即我二十四岁那年十一月末起事。然十月二十九日尾高长七郎自京都归来，说起大和五条暴动（前述天诛组之变行动之一）的惨状，劝阻我等取消计划。我虽极力反对，但经再三讨论，作出退让，深思熟虑一番，觉得此事确实过于鲁莽。诚如长七郎所言，志气可嘉，可若无法将其彰显于天下，不能表现其万分之一，则被视为流寇暴动，为幕府官差所擒，身受鼎镬之刑，此实非我等所愿。如此看来，中止此计方为上策。既要中止此计，我等该如何安身？我等本是心怀为国牺牲之志离家，岂能安于一隅、悠然度日？徒留故土，日后壮志难酬。且我风闻巡捕即八州取缔已知前事，正计划追捕我等。而策划起事之时，往往极尽谨慎之能事，必不会招致旁人耳目。然中止计划之时，往往无意中走漏风声。这等事例，从古至今，并不罕见。故我等若安居此地，则万分危险。如此，我等必须暂且远游，销声匿迹。至于该往何处去，我等亦作了多番商讨，皆以京都为辇毂之下（皇居之地，天子脚下），诸藩注目，有志之士辐辏云集，前往京都乃是上策。于是我与同姓之喜作一道，决定前往京都。犹记时已十一月二三日，当时，尾高惇忠长我十岁，其父已逝，他乃一家之主，家业万端系于一身，无法与我一同离家，我便与之商量日后诸事，又托他善后。再说长七郎，他本是剑术家，适才自京都归家，想必不愿立刻回京都。故我与他相商，让他留于家乡，教授剑术，伺机缓缓来京。随后，我与喜作于十一月八日离乡，暂居江户，做诸番准备至十三日。又于十四日自江户启程，那日我二人于东海道程之谷驿站住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