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了,澄蓝色的天空
一、江声浩荡
以下的句子直接摘引自罗曼•罗兰著,傅雷先生翻译的《约翰•克利斯朵夫》第一部,我希望直接用这些在我生命中最脆弱的时候给我美好感觉的句子作为这篇文章的开始。
岁月流逝……人生的大河中开始浮起回忆的岛屿。先是一些若有若无的小岛,仅仅在水面上探出头来的岩石。在它们周围,波平浪静,一片汪洋的水在晨光熹微中展布开去。随后又是些新的小岛在阳光中闪耀。
有些形象从灵魂的深处浮起,异乎寻常的清晰。无边无际的日子,在伟大而单调的摆动中轮回不已,永远没有分别,可是慢慢地显出一大串首尾相连的岁月,它们的面貌有些是笑盈盈的,有些是忧郁的。
时光的连续常会中断,但种种的往事能超越年月而相接……江声……钟声……不论你回溯到如何久远,——不论你在辽远的时间中想到你一生的哪一刻,——永远是它们深沉而熟悉的声音在歌唱。
钟声复起……天已黎明!它们互相应答,带点儿哀怨,带点儿凄凉,那么友好,那么静穆。柔缓的声音起处,化出无数的梦境,往事,欲念,希望,怀念,——几百年的往事在钟声中颤动。多少的悲欢离合!——他在卧室中仿佛眼见美丽的音波在轻清的空气中荡漾,看到无挂无碍的飞鸟掠过,和暖的微风吹过,一角青天在窗口微笑。
这些生命初期的日子在他脑中蜂拥浮动,宛似一片微风吹掠,云影掩映的麦田。
江声浩荡……
罗曼•罗兰让约翰•克利斯朵夫听到的“江声浩荡”实际上就是那条充满着浓重浪漫气息的莱茵河的河水声。尽管这些优美的句子都是那位天才音乐家童年时期对世界的想象,我却分明看到了作者的思想在里面缓缓地流动着。有人说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童年其实是作家把贝多芬的童年全盘搬到了自己的书里,也许是这样,至少我可以感觉到约翰•克利斯朵夫在恶劣环境中的抗争是贝多芬对命运不满的文学化。
受傅雷先生感染,我曾经在作家轮回式的“江声浩荡”“岁月流逝”“钟声复起”的文字沉迷。
决定佩服罗曼•罗兰和傅雷先生是在我读过一本书后开始的,那也许是我生命中最脆弱的一般时期:孤独地仰卧在病房里,只能去寻找那白色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空隙和污渍,偶尔听听平时极少涉及的收音机,起来的时候除了看书就是细数楼前的树叶了。
在那段日子里,童年的印象时时冲击我的思想,让我痛苦。然而无法描述出这种感觉则加重了痛苦的程度。
在几乎绝望中,我看到了《约翰•克利斯朵夫》,我知道这个法国人笔下的德国音乐家就像我一样。他的童年里的愤恨与无助,对声音和环境的细腻的感觉如少年时代的我一般。真的是魔鬼式的作家,他的描写直接触及了我灵魂中最脆弱的部分,把它们暴露在潮湿已久的空气中。
在病情好转之后,我也读完了这本书,我知道,也许在生命的终了,在我脆弱的生命琴弦崩断之前,我要选择一个时刻,重新温习这浩荡的江声。
二、久违了,澄蓝色的天空
偶然回头张望时,我会常常发现很久没有注意到天空的蓝色了,少年的我有时候会去那小山上寻找融化在蓝色里的感觉,却每每失望而归,那漂浮的白色或者灰黑的云朵总是阻碍了我的视线,消灭了寻觅的意义。
对于蓝色的寻觅是我时时考虑的事情,于是一个成长中的少年,在学校里、在田野中、在小山坡上、在有限的时间里试图参透蓝色的意义,在徘徊复徘徊里,他逐渐长大了。
但是这澄蓝色的梦想却没有如儿时一样同步增长,似乎已经不再能够击中心灵,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澳大利亚的天空。
我的住处距离海岸还有一段距离,四周的房屋零零落落地散布在海边典型的高低不平的坡上,除了房子本身是直立的,甚至连房前屋后的大片草地都是依山坡而随意地倾斜着,这里应该算是城市的郊区(Suburb)或者算是乡下的小镇了,人们常常走很久也看不见行人的痕迹,而荒草在野地里疯长着。
在由住处去商业区的路上,我经常体会着这种没有喧嚣的寂寞,看风吹倒了长得太高的草,听不远处公路上传来汽车急驶过的与地面的摩擦声。高兴的时候我就放肆地吼起歌,但是我知道,这些放肆只能回荡在旷野里,即使会有藏在草地里的鸟偶尔飞起,也只充当了抚慰我寂寞的自然回音。
但是我感觉到我是在那蓝色里了,四望时,不远处有些静默的树,而覆盖那树的就是我久违了的澄蓝色的天空。我那少年时期的印象一下子就跳到脑海里。
天蓝得特别纯粹。有时候,由于距离的关系由近及远而呈现出浅蓝和深蓝。近处的浅蓝色逐渐向远处的深蓝色过度,看近处的时候觉得明快,这明快牵引着自己的视线向着更蓝处漫溯,觉得就像一种无法回避的诱惑一样,心思随着这渐蓝而沉醉下去,然后全身就融化了。有时候,深蓝色会集中在头顶,浅蓝色则均匀地从蓝色的核心向着四周缓缓地浅下去,过度得如此自然,没有明显的边界,让人理解和谐的最佳境界。
其实,纽卡斯尔的天空以前不是这么蓝的。我第一次登上飞向悉尼的空中客车A340时就遇见了一位在纽卡斯尔待过10多年的澳大利亚人,他告诉我那里一度特别脏,主要是因为有煤矿的缘故,而且大多是天然的露天煤矿,后来政府注意到污染问题,提高了挖煤的技术,这样煤灰色的天空逐渐还原成了澄蓝色的天空。
幸好我到这里的时候就只见到美丽得让人心生无穷遐想的天空,看着这蓝色,我就可以回想起种种美好的事情。
有时,从商业区归来时已经接近黄昏,太阳在西北方的天空准备沉下去,有云的时候红霞漫天浸润,没有云的时候,那红色的热乎乎的太阳发出的光和傍晚时的深蓝天空混合成一种古怪的颜色,在西天慢慢变淡。
有时,雨会温和地落下,天空在酝酿雨的时刻像是由澄蓝色通过不断叠加而成为更深的蓝,蓝得不可琢磨。犹豫间,身边已是蒙蒙的细雨了,但是雨只是轻轻地落下,温柔地给你寻找躲雨地点。不过,很少人会躲雨,人们多是继续优雅行路,看不到一丝的慌乱。我一开始特别不习惯,总是一见雨来,便匆匆跑去,倒是少了些当地人雅致的品雨乐趣了,后来才发现雨的来临是如此的温柔体贴。
雨过后是瓦蓝的天空,比雨前的澄蓝多了些清新的味道,登高远望的时候,蓝色更加清楚,更加充满诱惑,让你的心发出“太美了,让我停住吧”的轻声呐喊。
看着这无尽的蓝色,我会想起那吟咏梵高的歌。胡里奥•伊格来西亚斯(Julio Iglesias)曾歌唱过,不过,同原唱相比,我更喜欢他奇特的西班牙颤音。
我有些困惑,不知道梵高那瓷蓝色的眼神是否可以和我现在看到的澄蓝色相比。也许相比之下,瓷蓝色更加明亮,而澄蓝色却有着非常明确的层次感和透明感。好在已经有人宣称了解了他盯着世界的瓷蓝色的眼神,这个伟大艺术家的灵魂也就可以安息在和他的眼神一样的世界里了。
三、Starry, Starry Night
Starry, Starry Night,
Paint your palette blue and gray,
Look out on a summer's day,
With eyes that know the darkness in my soul.
Shadows on the hills,
Sketch the trees and the daffodils,
Catch the breeze and the winter chills,
In colors on the snowy linen land.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 did n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Starry, starry night.
Flaming flowers that brightly blaze,
Swirling clouds in violet haze,
Reflect in Vincent's eyes of China blue.
Colors changing hue, morning field of amber grain,
Weathered faces lined in pain,
Are soothed beneath the artist's loving hand.
For they could not love you,
But still your love was true.
And when no hope was left in sight
On that starry, starry night,
You took your life, as lovers often do.
But I could have told you, Vincent,
This world was never meant for one
As beautiful as you.
Starry, starry night.
Portraits hung in empty halls,
Frameless head on nameless walls,
With eyes that watch the world and can't forget.
Like the strangers that you've met,
The ragged men in the ragged clothes,
The silver thorn of bloody rose,
Lie crushed and broken on the virgin snow.
Now I think I know what you tried to say to me,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 they're not listening still.
Perhaps they never will.
《星夜》是梵高的代表作,后来他的这种画法方才开始为他人仿效。
这里,我只关注歌词中的句子,并试着翻译如下:
遍布星光的夜晚
你在颜料板上涂抹上蓝色和灰色
用你那可以透视到我灵魂中黑暗的眼神
向着夏日张望
山上的阴影
勾勒出树和水仙的样子
雪中亚麻地映射出的色泽
诉说着那经过的轻风和冬寒
现在
我已经知道
你究竟希望告诉我什么
你是怎样因你的圣洁而痛楚
又是如何竭力在你的画中释放这痛楚
而他们!
过去从没有去聆听你的声音,
也没有试图去了解你的心灵
但是,也许现在在听了……
那遍布星光的夜晚
如明亮地绽放着璀璨的花朵
在紫罗兰色的薄雾中显现着涡状的云
反映在文森特瓷蓝色的眼神里
而这个世界无法爱你
尽管你对这世界的爱却依然是那么真切
当在那个遍布星光的夜晚
希望不再存在于你的眼波里
你也如那绝望的恋人,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是吧,文森特,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这个世界是如此污浊
它无法容纳你的美丽
遍布星光的夜晚
你的肖像胡乱地挂在空荡荡的大厅
迎面
无名的墙上
眼神盯着这世界,不愿遗忘。
就像你遇到过的陌生人一样
那个穿着破旧的人
带血的玫瑰荆棘的银冠
被碾碎,放置在初雪上
现在
我已经知道
你究竟希望告诉我什么
你是怎样因你的圣洁而无比痛楚
又是如何竭力在你的画中释放这痛楚
而他们!
过去从没有去聆听你的声音,现在依然没有倾听
也许,他们永远都不会……
无疑,这是很拙劣的翻译了,一个英语专业的本科生可以用它当作翻译课的改错作业,好在原作是歌词而不是诗,这样我也可以安慰一下自己。
需要说明的是,带血的玫瑰、荆棘的银冠用的是《圣经》中的典故:耶稣被捕后曾经被人戴上荆棘做成的王冠,被羞辱为“看哪!这人,他是犹太的王”,哲学家尼采的著作《看哪!这人》也是直接用的这句话。
四、当蓝色的梦成为奢侈
在2003年年初的一则新闻里,我看到了北京许诺的全年不少于180个蓝天,终于在最后几天里实现了。这个许诺的蓝色和我们希望的蓝色还是有距离的。这样,当蓝色成为奢侈,成为生活中的非常态的时候,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拼命地到处寻找一缕蓝色的感觉,为了它,我会爬上北京最高的山。
爬上了最高的山,我就可以找到它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