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研究问题、研究目的及意义
一、研究问题
在全球产业和产品国际梯度转移的背景下,企业提升竞争力或地位或获益能力的关键取决于资源要素的深度和宽度。毫无疑问,“知识”资源的重要性显而易见。知识的获取被认为是企业在市场上的竞争力和生存能力的关键(Imbert et al.,2019)。但知识资源来自哪里?显然依赖企业自身的知识资源和能力难以应对高速发展的新技术环境与日趋激烈的行业竞争,缺少知识资源的更新更是难以形成恒久的核心竞争优势,尤其是企业对冗余知识与既有能力的高度依赖将形成“核心刚性”以致陷入成长陷阱。要突破既有资源制约并打破“能力陷阱”,制造企业需依赖外部知识网络为其提供新的资源与能力所需的基础,因此需实施跨界合作,如与竞争对手、合作对象以及上下游环节的各种企业或机构建立必要的合作来突破自身资源禀赋的制约。社会网络理论提出,网络中存在资源且可以被网络成员获取(Krishanduth and Chan, 2012),因此网络嵌入作为知识转移的工具可以成为竞争优势的有效来源。通过广泛的网络链接以及培育网络关系可以扩宽资源获取途径并提升资源利用效率,因此,嵌入特定网络对企业有效获取资源以实现转型升级至关重要。
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本质上属于企业主动探寻规避“能力陷阱”的行为,通过偏离固有知识轨迹的学习行为探寻独特创新路径以防止“锁定效应”的发生。有效地跨界捕获全球价值链内来自发达国家技术领域以外的新知识,成为决定制造企业提升价值链地位的关键。在产品分工全球化、生产过程国际化的背景下形成了具有“核心—外围”结构的全球价值链,为新兴经济体融入全球经济活动既提供机遇,也带来了挑战。全球价值链就像是企业建立的共同知识库,链内上下游企业间通过复制合作伙伴的知识,有助于新兴经济体以较低的成本快速获得大量来自价值链上的外部稀缺资源尤其是知识资源(屠年松、曹宇芙,2019)。
在知识经济时代,全球价值链为新兴经济体利用全球价值链资源提升“价值链资质”提供了机会,但如何在获取外部资源的同时降低对全球价值链“核心—外围”结构中核心企业的依赖并提升自身对关键资源即知识资源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至关重要。将机遇转化为影响力和控制力以避免低端锁定的升级过程并不自动发生,有必要进一步从微观层面研究企业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如何影响其在全球价值链治理中的网络地位。因此,本研究试图解决的核心问题是:从微观层面考察,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和企业地位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二者之间的影响机制又是什么?
知识权力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了一个有效手段。无论学术界还是管理界都普遍认为,企业知识权力提升过程伴随着知识带来的影响力和控制力的提升,进而实现其在价值链网络中的总体地位的提升(李宇、陆艳红,2018)。全球价值链中的核心企业之所以掌控了全球价值链中的价值分配规则,就在于聚集了对资源的占有和控制,将不可编码的隐性知识和可编码的显性知识以具有企业特色的产品或服务形式提供给价值链其他成员,从而掌控了全球市场的话语权。显然,知识作为高级要素,成为全球价值链竞争中最重要的因素,知识经济时代下的资本逐利特质终将知识塑造为能带来更高利润的资源。知识权力是因占有知识资源形成的对其他企业的影响力和控制力或支配力。作为权力的一种独特形式,知识权力首先就代表着地位,知识权力高,通常意味着具有更高的分工水平,全球价值链内企业的知识权力可以作为企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象征。故本书利用知识权力概念代替宏观或中观层面的全球价值链地位概念,从微观角度探及全球价值链参与者本身,以揭示制造企业嵌入全球价值链对企业知识权力的影响,并基于网络视角进一步揭示在全球价值链网络结构中,企业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特性对知识权力影响的内在机制。因此,围绕“从微观层面考察,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和企业地位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这一核心问题,本研究提出以下三个问题:
问题一:从微观层面考察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带来的影响,即企业的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和知识权力之间有着怎样的关系。
问题二: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企业知识权力的内在影响机制是什么?
问题三:情景因素如何影响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和知识权力之间的关系?
二、研究目的
现有文献为知识权力研究提供了不同的视角,本书从社会网络角度研究处于网络结构中劣势地位的弱势企业如何提升知识权力,以及企业自身能力在促进知识权力提升中的作用。目的是基于微观视角,以知识权力代替升级,实证检验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是否提升了以知识权力为代表的全球价值链地位,并进一步检验提升价值链地位即知识权力的内在理论机制。
具体而言,本研究从社会网络理论出发,将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分为结构性嵌入和关系性嵌入两个维度,分析不同维度的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如何影响企业知识权力。从动态能力理论出发,将企业创新能力分为变异感知能力、信息诠释能力、创新决策能力、实施实现能力四个维度,深入剖析全球价值链结构性嵌入、关系性嵌入对创新能力四个维度的影响,剖析不同创新能力维度对知识权力的影响,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分析创新能力在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与知识权力关系间的中介作用,深刻揭示“网络—能力—权力”的具体内在逻辑关系。同时进一步将知识距离这一情景变量引入“网络—能力—权力”逻辑内,检验其在网络嵌入与知识权力关系间的调节作用,构建出全球价值链结构性嵌入、全球价值链关系性嵌入、企业创新能力、知识距离与企业知识权力关系的构念模型,并利用中国制造企业全球价值链参与实践的调研数据进行实证检验,从微观层面给出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制造企业价值链地位影响的解释,并揭开全球价值链背景下网络嵌入、创新能力与知识权力之间的关系“黑箱”。
三、研究意义
本研究基于社会网络理论、资源依赖理论、动态能力理论等将全球价值链网络特性、创新能力、知识权力等置于同一框架内,以“网络—能力—权力”为逻辑,构建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特性与企业知识权力的理论模型,并提出创新能力在二者间的中介作用、知识距离在二者间的调节作用,深入企业实践,通过问卷调查获取一手数据对理论模型进行实证检验,从微观角度揭示全球价值链网络结构中新兴经济体的弱势企业知识权力提升的内在机制,对处在全球价值链网络中的边缘企业的知识权力提升有一定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理论意义
本书将资源依赖理论、社会网络理论、动态能力理论等运用到中国制造企业的全球经营管理中,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
第一,扩展了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全球价值链地位影响的微观理论机制研究。有关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影响的理论研究多是从宏观层面(国家)或中观层面(行业或产业)展开的,缺少深入底层的微观层面的研究。企业是底层的微观参与主体,是进出口数据背后的真正力量,微观上全球价值链为新兴经济体的企业尤其是制造企业既带来了机遇,又带来了使其陷入低端陷阱的可能。要充分利用好全球价值链带来的资源优势,需要从微观视角剖析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企业影响的内在机制。本书从微观层面考察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企业产生的影响,将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的影响研究从宏观转至微观,扩展了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全球价值链地位影响的理论范围。
第二,围绕知识权力的研究丰富了网络权力相关理论。在全球价值链结构内,核心企业与边缘企业间形成专业分工、资源互补的竞合关系,由于全球价值链核心企业掌握更多网络资源,在全球价值链内拥有更大的权力,现有关注网络权力的研究多是围绕社会网络如技术创新网络、供应链网络中的核心企业展开的,且多是围绕网络权力的后续研究,较少关注到全球价值链中的弱势企业以及弱势企业的知识权力问题,更缺少动态下企业在网络内知识权力提升的前因研究。本研究基于社会网络理论考察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知识权力的影响,突破知识搜索狭窄化的牢笼,在从外部获取知识的过程中,突出强调知识带来的影响力和控制力,这一视角也有利于企业重新认识外部知识的获取与内部知识的交融过程。
第三,拓宽对弱势企业获取网络资源的理论研究视角。现有文献主要依据知识基础理论和学习理论来探讨全球价值链网络中核心企业的合作伙伴多样性对企业技术创新的影响,急需扩宽理论视角或与其他理论相融合,以便更全面深入地挖掘全球价值链网络结构性和关系性特征对中国制造企业的积极影响。同时,网络嵌入带来的效应还受情境因素,特别是知识距离的影响。来自新兴经济体的制造企业有别于来自全球价值链其他国家的企业尤其是来自发达国家的企业,如企业历史轨迹、发展理念、企业规模、员工素质等,因此,本研究以新兴经济体的中国制造企业为研究对象,突破以思维定式、惯例、路径依赖等理论为基础解释价值链中企业竞争力提升的研究局限,将网络嵌入、创新能力、知识距离、知识权力纳入同一框架,补充和扩展弱势企业获取网络资源的理论研究视角。
(二)实践意义
本研究对转型期中国制造企业以及其他新兴经济国家的企业如何提升全球价值链地位具有一定的实践意义。虽然全球价值链中其他因素会对企业嵌入行为产生制约,但企业依然可以降低环境的不确定性和对核心企业的依赖,也就是说,企业有机会通过自身努力改变社会网络中知识权力的大小。将机遇转化成能力并进一步转化为影响力和控制力以避免低端锁定的升级过程并不自动发生。本研究对于中国制造企业在全球价值链网络中如何克服“人微言轻”的处境并在分工活动越来越“精细切割”的空间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实践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有助于企业充分利用价值链上下游的全球资源。通过对全球价值链结构性嵌入、关系性嵌入影响知识权力的机理研究,有利于企业对全球价值链合作伙伴的结构性选择、明确合作伙伴间关系质量的处理和维系,有助于企业把握和权衡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带来的机会和障碍。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能否带来升级的根本性的问题就是如何“挖掘”出嵌在全球价值链网络中的知识资源,同时如何将价值链中的知识资源为我所用,本研究有助于制造企业在实践中更好地利用全球价值链网络资源尤其是知识资源,有效提升企业的知识权力。全球价值链权力结构的重构不仅意味着企业之间的权力转移和兴衰更替,也意味着全球价值链网络惯例、网络秩序的瓦解和重构,甚至关系到国际规范、交往准则的重新界定,因此企业应不时地评估与全球价值链企业间的组织网络,以便制定和执行有效的创新战略。全球价值链背景下企业需要投入额外的资源来与全球供应商或客户建立强有力的组织网络,发展强大的学习文化,关注企业创新以及致力于组织内不断发展的创新过程。
第二,有助于建立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的内在发展理念。本研究在建立网络嵌入与知识权力的理论模型时,引入二者之间的中介要素即创新能力,并验证了网络嵌入对知识权力的提升作用需要通过创新能力作为中介。这一发现有助于制造企业进一步充分认识到创新驱动的重要性,建立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的内在发展理念,尤其有助于中国企业实现由“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的转变。只有提高生产、加工各环节的技术含量,提高研发设计能力,尤其提高自主创新能力,才能提高全球价值链地位。
第三,有助于认识知识距离的影响的重要性。本研究考虑到知识距离对创新能力的不同影响,将其引入全球价值链结构性嵌入、关系性嵌入、创新能力、知识权力的理论模型中,并发现全球价值链结构性嵌入、关系性嵌入对创新能力的积极作用受价值链上下游企业间知识距离的负向影响。这一发现有助于企业在融入全球价值链情境下,充分意识到与价值链上下游企业间知识距离的重要性。全球价值链网络嵌入对企业知识权力的影响过程并不自动发生,只有在开放市场条件下锐意学习努力缩小与先进企业的知识距离,才能有效发挥西方成熟市场体制的桥梁作用,使其与创新能力的正向关系不会被企业间知识距离所削弱,最终更大程度提升其影响力和控制力,提升企业在国际市场中的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