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梆子敲了三声,两个被请来念经的和尚再也抵挡不住困意下去歇息了。
整个灵堂里只有两个粗壮丫头在烧纸钱。
其中一个打了个哈欠,拿起手边的白帛,道:“起来吧!”
另一个随手扔了一沓纸钱到火盆里,跟着站了起来。
夜风吹来,纸扎被吹的哗哗作响,雪白的灵堂里显得空空荡荡的,莫名的有些渗人。
两个丫头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径自走到了正中停着的那具没有封口的棺材旁。
抬脚踩上架住棺材的条凳,两人看向躺在棺材里的人。
雪肤玉貌的少女正静静的躺在里头,灵堂昏昏烛光的照耀下,更显得其容貌夺目、栩栩如生。
“温小娘子?”其中一个丫头试探着唤了一声。
躺在棺中的少女闻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原来不是栩栩如生,而是棺材里的少女原本就是个活人。
看着棺材里骤然坐起的人,两个丫头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之色,其中一个还笑着说道:“委屈温小娘子了。”
少女轻“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四周。
这举动看的两个粗壮丫头眼神不由一顿:坐在棺材里打量周遭的少女目光流转,烛光映在那一双剪漆似的瞳孔中,竟似星子一般熠熠生辉。
这么个美人……难怪公子舍不得,不肯放手了。也不怪那位不放心,要千方百计的命人解决她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向少女伸出了手:“温小娘子,奴婢扶您起来吧!”
少女不疑有他,向她伸出了手,下一刻,口中发出“唔”的一声,脸色陡变。
白帛缠绕住了少女的脖颈,紧紧的向后勒去。
烛光摇晃,将灵堂里三人的影子无限拉长到了地面之上,两个粗壮丫头紧紧勒住少女的脖颈,少女奋力踢打反抗。
影子摇摇晃晃,从挣扎到颓然松手,从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到冰冷的尸体不过眨眼之间。
两个粗壮的丫头在少女脖颈边探了许久,确定她确实死了,才松开了布帛,将少女重新放回棺材里。
灵堂都设了,当然要有死人了,一个假死人怎么够?
做完这一切,两个粗壮丫头走下条凳,回到火盆旁,不复方才的漫不经心,神情凝重的往火盆里扔了一大把纸钱。
做了亏心事,到底不如方才那般无惧了。
“莫怪我们,要怪也只怪你们温家挡了旁人的路!”一个丫头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那位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容许公子心中另有她人?”
“也怪你们温家不识抬举,若不是……诶,也不至于获罪抄了家,还喊冤无门,叫你好端端的从一个世家大族的娘子沦落至此!”
……
这个梦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从最开始的只能如提线木偶一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方才那一幕,到渐渐开始能在濒临梦醒之时掌控自己的身体了。
背对着她,不敢看她的两个丫头正在絮絮叨叨的说话,也不曾注意到方才被他们勒死的少女突然睁开眼睛,悄悄坐了起来。
她知道梦快结束了,想了想,手伸出棺材,抓住一旁的纸扎,猛地晃了晃。
方才对纸扎声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两个粗壮丫头此时被晃动的纸扎声骇了一跳,本能的回头看了过去。
却见方才还躺在棺材里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咧嘴露出森森的白牙,朝她们笑着伸出了手:“搭把手可好?”
两道凄厉的尖叫声划破灵堂的上空,也……让温明棠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她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
把那两个粗壮丫头吓的那般惨,她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极佳。
这个梦做了不知多少次了,从穿越过来,成为八岁的温明棠那会开始便会做。
起初不过一年一两次的样子,随着出宫的日子将近,却是越来越频繁。频繁到今日就要出宫了,她反复做了一整晚的这个梦。
看着渐露鱼肚白的天色,温明棠走下床,将包袱里那一沓书信拿了出来。
七封书信上“明棠妹妹亲启”的字迹一模一样,右下角还刻了个叶字的印章。
成为这个温明棠之后,她也继承了少女八岁之前那些零零散散的记忆。
温家未被抄家前,少女同金陵城的叶家有一桩开玩笑似的指腹为婚的亲事。
后来温家出事,叶家的人及时撇清了同温家的关系,这桩只口头承诺的亲事自也不作数了。
不过,叶家那位曾口头承诺同她指腹为婚的小公子倒是年年都有书信寄来,字里行间中似是仍惦记着几分儿时的情谊。最后一封信是年关的时候寄来的,道听说她能出宫,邀她去金陵看看江南风景云云的。
看来叶家的人消息很是灵通嘛!
温明棠这般想着,转头看向身旁的铜镜: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映在了铜镜中,厚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也盖住了少女的容色。
这张脸其实同自己原先那张脸是有几分肖似的,因此温明棠穿越过来时并没有对换了个壳子产生过不适。只不知是大荣山水过于养人,还是这具身体确实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胚子,随着年岁渐长,倒是出落的越发动人了。
温明棠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人都爱俏,记忆里那个小姑娘也爱美的很。若是知晓自己这般“糟蹋”她的脸,会不会哭鼻子?
不过嘛,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放下厚重的刘海,垂下眼睑:这是她惯常出现在宫人前的模样。
容貌倒也称得上秀美,可……似这样的美人,宫中还有不少,着实不算出挑。
温明棠合上铜镜,没有再看铜镜中的自己,转而认真收拾起了行李。
待到宫中报晓鼓被敲响的那一刻,温明棠将打包好的三个包袱背在背上,推开了屋门。
五年了!从先帝溘然薨逝等到新帝登基,她总算能出宫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