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阳和启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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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山泉千尺飞如电

夜色清凉如水,天上满月高悬暗蓝天幕,四周碎星闪闪烁烁,好像无数明灯亮了。

河流水东而流水中荡漾着月华星辰,他堆了柴火,橘红色的火焰在河中晕染出温暖的华光。

赵启蛰把鱼烤的香味四溢,他拿着插鱼的竹竿起身凑到李阳和身旁,手往衣裳上擦了擦,然后轻轻去拍李阳和肩膀:“李姑娘醒醒,大夫说那药副作用强,对身体不好,药我已经熬好了,你赶紧吃些鱼,然后把药喝了。”

李阳和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看四周问道:“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刚刚到武湘县,你放心,沈太后暂时还追不上来。”赵启蛰把鱼递过去,伸手扶她坐起来。

李阳和别过头去咳嗽了几声,然后拿着烤鱼去看赵启蛰,“是我连累王爷了,你不必来照顾我的,我,我知道去北国都城长安的路,只是怕沈太后她再来抓我,大不了,从今往后我乔装打扮,我连夜赶路……”

“姑娘非要去北国长安不可吗?”

“嗯,非去不可。”

赵启蛰点点头,起身去把悬在柴火上的药罐子拿下。

李阳和吸了吸鼻子,又道:“南朝我定然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最近夜里做梦总是梦见姑姑,北国最近又是闹饥荒,又是闹瘟疫和兵变的,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我也放心不下你。”赵启蛰挽起衣袖,把药渣都过滤出来,然后扭头看着李阳和,目光湿润。

李阳和正要张口吃鱼,听见这话,抬头呆呆地看着赵启蛰,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赵启蛰端着药坐在柴火旁边,半张脸映在火光里,低下头不敢再去看李阳和,带着鼻音道:“南朝我也待不下去了,沈将军那边我临阵脱逃,是回不去了,你要去北国,那我跟着你去。”

“你跟着我?”李阳和有点吃惊,小声道,“王爷若是眼下没有什么打算,那小人也愿意同行,只是……”

“李姑娘就别再叫我王爷了,叫我名字便可,我们也算是过命的朋友了吧?”赵启蛰打断她的话,眼神很干净地盯着眼前女子。

李阳和小口小口地吃着烤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腮帮子鼓鼓的道:“我们当然是朋友啊,若是王爷以后有用的到在下的地方,在下定然也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听见她又叫自己王爷,赵启蛰无奈地抿唇,低头看着手里的药汤,眼睛被热气熏的湿湿的,心里依旧余惊未了,他喉结动了动,忽然上前张开双臂把眼前女子拥入怀中。

临近夏天,萤火虫调皮的在林中嬉戏,满眼都是宝石般的华光。赵启蛰闭上眼睛,安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

“我那时候我真的以为姑娘死了,我,我心都塌了……”

李阳和愣了半晌,伸手轻轻拍了拍年轻郎君的后背。

天上满月流银,无数只萤火虫忽然寻迹而来点燃万千小小的璀璨光芒,火堆依旧静静燃烧,温暖如阳。

……

临安皇宫中,皇帝被软禁起来,沈宝榷斥夺了他所有可以调用的兵力,这个腐朽的朝代彻底姓了沈。

追明寺供在佛山的长明灯从四海收集,盏盏镶嵌璀璨明珠,佛像黄金所塑,价值倾城。

初夏时节,九层宝塔之上已经有六层都被长明灯摆满,逐渐形成一个六芒星的神秘图案,白眉长如须的高僧已经整整半月未停歇一刻来占卜天象。

天上浩瀚繁星编织出神秘莫测的银河,浅白的雾霭笼罩着这座奢靡的琉璃之城,夏夜里诡异又诉说着毁灭之前的抵死欢愉。

沈宝榷紧张地守在高僧身旁,待他收下手中银盘时,沈宝榷连忙问道:“清木上人,如何?明年可否如我之愿?”

清木上人眉头紧锁,同沈宝榷行了佛教礼节,叹息道:“逆天神鬼之术,所付出之代价万千万抵,修建追明寺,供奉长明灯只能打开黄泉之门,而引魂魄重生,难如登天,施主所念之人死时乃丑时末刻,若想招魂,须此时生之人以命宫之血注染宝塔六渠,方可有一线生机。”

“主持放心,”沈宝榷目光如炬,“就是花再大的代价,我也心甘情愿在所不惜,不就是丑时之末所出生的人吗?我这就去寻!”

说着,她离开占星台,身后清木上人看着她离去,皱眉道,“如果是现在回头,或许还来得及,你若此刻再执着下去,国将倾覆。”

沈宝榷微微侧眸,半边脸隐在黑暗夜空中,嗤笑道:“你何时关心这国倾覆与否?你只需要帮我,帮我重新见到他,只有这样才能弥补你当年犯下的罪孽……”

万里层山,冷月寂静无声,高耸的宫殿台阶上落难星光银辉。

沈宝榷回到宫殿,台阶之下少年帝王已经跪了整个下午,赵栩生见她回来,连忙起身,可刚要起身膝盖就疼的厉害,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只能踉跄着往上爬,伸手死死拽着沈宝榷的衣摆。

“母亲,母亲我下次不敢了,我求求你,我真的下次不敢了,我求求你放了艺荷,母亲!我求求你了。”

刚刚弱冠之年的帝王,猝不及防坐上皇位的帝王,除了哭的涕泗横流和苦苦哀求,这几个月里都是难以接受的现实。

“艺荷她身体娇弱,你把她拉去用刑,她会死的,母亲,已经整整两天了,我求求你把她放出来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什么话都听你的……”

沈宝榷弯下身子,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细致地擦着少年脸上的泪水,心疼道:“你早些这样那该多好,不过母亲已经原谅你了,栩声,你帮母亲做件事好不好?”

赵栩生点忙点头,吸了吸鼻子道:“只要你把艺荷妹妹放了,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明日早朝时你同朝臣们商议,就以祈福避灾之名寻找丑时末刻出生之人送到宫里,越多越好,还有沈道钺的叛军,母亲打算再给金人割掉两座城池,让他们去剿灭,赵启蛰手里有兵符,你也要赶快去把那兵符抢回来,否则他坏了母亲大计可如何是好?”

烛火宫灯之下,赵栩生愕然,看着眼前像是被鬼怪附体似的母亲,心中发毛的厉害,他摇头,不可置信地后退了几步。

“母亲,你疯了吗?沈道钺他是救国救民于水火的忠臣啊,金人残暴狠戾,所过之土血浸万里,你真的要毁了这个国家吗?”

沈宝榷低头,红唇轻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现在就毁了她。”

“母亲!”

“栩声!”沈宝榷拉着他的手,劝道,“为什么你要管那么多呢?为什么你要向着别人呢?乱世里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是最重要的,明年等母亲事成之后,或者就等明年开春,我让她做你的皇后好不好?”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嘴角上扬,亲昵地抚摸赵栩生的额头,喃喃道:“母亲也很喜欢那姑娘,你瞧她柔柔弱弱的模样,就像母亲当年的妹妹,你若是答应了母亲,我定然册封她为皇后,你们两个就甜甜美美,幸幸福福的过完此生,外面的风雨都吹不到你们,哪怕是南朝覆灭了,母亲也可以带着你们去东海境,到时候我们一家就团圆了。”

赵栩生满心愕然的摇头,正要说话,沈宝榷面容突然狠戾无比,她扬手狠狠给了赵栩生一个巴掌,然后抬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凰金钗。

月光之下,她精心保养的肌肤宛若凝脂,眉眼艳丽如同妖冶盛放的玫瑰花,美的根本不像是已经快要四十岁的人。

“鞭子、血钉、长针、炭火烙……我也不知道你的艺荷妹妹能撑到哪一个,为什么要和我作对呢?你们两个本来就可以甜甜蜜蜜,外头风雨再大也落不到你们身上啊,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

初夏的晨阳光芒万丈,只是宫墙太高太高,只要阳光足够强烈,阴影就足够浓重。

早朝上少年帝王心如死灰,呆滞又机械地写着圣旨。

丧权辱国的割城池条约,丧心病狂的寻找丑时末刻出生之人的诏令,丧尽良心的追杀沈道钺和永嘉郡王的追捕令,一道又一道黄色卷轴,玉玺上血淋淋红色的印泥一下又一下,落笔盖印之间,国祚尽毁,生灵涂炭。

晨光肆意倾洒犹如遍地金粉,而阴影那头,人物凋耗,田土荒芜,弥望白骨黄茅,炊烟断绝,现届耕作之期,民间农器毁弃殆尽。

耕牛百无一存,谷豆杂粮种籽无从觅购,残黎喘息仅属者,昼则缘伏荒畦圃之间,撷野菜为食,夜则偎枕颓垣破壁之下,就土块以眠。